董真推開那扇門,目光所盡之處,便是那道身影孤單單地坐在窗邊,薄薄的單衣,冷冷的風吹著,整個房間了都冰冷著。
火盆里的炭火早已熄滅了,便是炭也觸手間透著冰冷。
她輕輕打了個哆嗦,收回了手。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去床榻上抱了那件紫狐大氅過來,給他輕輕蓋在身上,漫過肩頭。
他的手冷得像一塊千年寒冰,紫色的外袍上還粘著血跡和淤泥,整個人就仿佛是毫無生氣的塑像,也許是白馬寺夢緣塔里守塔的佛像,也許是巨鹿城下一動不動的尸體,從里到外,透著腐爛的氣息。
生機盡絕,寸草不生。
她的腦海中只有這八個字,從她認識他到如今,不過短短三個月,三個月,物是人非。
紫衣公子沒有動彈,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
窗外,星空萬里,寒風蕭瑟。
如此靜夜,真的好美。可這夜色再美,人終究是死了。
她突然想起張角死前,孫原對他說的那一句:“任你努力,這人間本不值得你守護。”
也許從一開始,孫原就未曾愛過這人間罷?
中原大地上那千里餓殍,巨鹿城下的尸橫遍野,人間有什么?有的,不過就是這利益的爭奪罷?
月下清輝萬里,可是這人間凈是魔鬼橫行、浪人肆虐。
若是父親沒有逼著自己聯(lián)姻,也許自己便不會跑出帝都,遇見孫原和李怡萱,這人間的機緣巧合,又哪里說得清楚?
她猛然間鼻子一酸,靠在孫原的身側(cè),蜷縮成一團,輕輕念叨了一聲:
“人間,當真不值得。”
外祖母是當今太后,父親是當今驃騎將軍,便是當今天子,也可叫一聲叔叔。可是終究有由不得自己的事情,她早已分不清楚對錯,只知道,這人間,有太多事情,太難了。
“沒有值得不值得。”
身旁的人陡然發(fā)出了聲響,董真霍然抬頭望著他——他還是一動不動望著窗外,只是干裂的嘴唇輕輕顫抖著:
“只有愿意不愿意。”
她的眉頭凝成了悲傷的模樣,卻不知道如何去安慰身邊的人。
他什么都經(jīng)歷過,什么都不怕,最怕的便是失去她。
結(jié)果,便是最后失去她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摟著他:“一切都會過去的,上天一定會給你安寧和幸福,你要等。”
“你一定要等啊。”
孫原仍是塑像一般不動彈,只是聽見他輕蔑地自嘲:
“我等不回來她。”
他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清韻小筑里仿佛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管寧望著身前憤怒的郭嘉漸漸安靜下來,方才道:“你不是說過,似青羽這般意氣用事這,不值得智謀之士追隨么?”
郭嘉周身輕輕一顫,苦笑一聲:“情字不可沾,成王敗寇,先秦至今皆是明示。”
“只是……他這個人,還是郭嘉的朋友啊!”
朋友兩個字,說得清楚么?
明知不可為的他,為了朋友,也該是兩肋插刀的時候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