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宴廳,已經有許多賓客就了座。
谷安易正在與身邊一個侍女交談,似乎是在詢問桌上的果點。長元只來得及看他一眼,還未開口打聲招呼,歆兒就拉著他往前走,把他的座位指給他看。
狐族地位不同于其他妖族或獸類,因此坐席比妖族靠前一些。長元作為狐族一員,同時又是天庭的神靈,坐席再靠前一些,也無可厚非。
然而安排宴席的禮官得了歆公主的授意,把長元的位置安排在了歆兒的旁邊,就不行了。
即使歆兒抓著她的手,撒著嬌,長元也不能再縱著她。
他換了席位,坐到了谷安易身邊。
谷安易見他坐過來,頗感驚異,當即不再與身邊的魔族侍女交談,轉而打趣長元:“公子不去和歆公主一起坐?”
長元苦笑道:“這丫頭,被她父親慣壞了,總愛依著性子胡來。”
“歆公主似乎特別喜歡公子。”
長元卻搖搖頭:“她自小失恃,對長輩太過依賴了。”
谷安易不再多說什么。
等到賓客都到齊了,侍女們開始為客人斟宴席的第一杯酒。外頭鐘聲敲響,賓客們都正襟危坐,交談聲漸漸止息。
長元看向歆兒,手勢示意她,一會禮數一定要周到。
鐘聲停歇,禮樂奏響。一會兒,在一群魔族、血族和天界仙女們的簇擁下,魔君與新夫人手挽著手走來。
魔界的婚服,是紅色的里子,罩上黑色的輕紗,配著魔族的白膚紅唇。或許是因為萬俟晅本身身材高大、五官精致的緣故,這樣的衣服瞧著十分悅目。
藍凌仙子頭上頂著珊瑚冠,背后曳著幾尺長的紅色薄紗,臉上的妝容把慌張與怯懦掩去了大半。她個頭不低,此刻與萬俟晅走在一起,顯示出一族主母該有的儀態與氣度,與他很般配。
長元總算看清了藍凌仙子的模樣,因為妝容的緣故,比她姐姐還要秀麗幾分。然而他忍不住在心里拿她同玉卿做了比較,覺得他先前哄歆兒的話還是有道理的。玉卿若是盛裝來到了婚宴,沒準真能把新娘子的風頭壓下去。
廳堂里響起了眾賓客稱贊新人的客套話,聽得人耳廓疼。
待到萬俟晅與藍凌仙子走到高臺之上,藍凌單膝跪地,萬俟晅替她解下珊瑚冠,在她頭發上插上一只以他的血凝成的發簪,再將她拉起。
而后血族公子和紫凌仙子各交給他們一個鈴鐺,讓他們為彼此系在手腕。
萬俟晅牽住藍凌的手舉過頭頂,略微一晃,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場的魔族發出一陣歡呼。
接下來的儀式就比較枯燥了。萬俟晅與藍凌落座,血族公子與紫凌獻上祝福,坐在上席。魔族,有頭有臉的,依次獻上祝福。歆公主拜見繼母,奉茶。而后廳內的賓客依次祝福。
等到真正開宴,太陽已經落山。侍女在每張桌上都放了夜明珠,又在廳堂中央和四周點了無數的火把和蠟燭。
長元看著桌上的夜明珠,發了一會呆。谷安易連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說:“我覺得,今晚不會太安穩。”
谷安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擅自篡改了他的意思,道:“宴會要持續到子夜,確實不易度過。”
長元笑意有些深,卻不再說話,靜靜地欣賞歌舞。
萬俟晅領著藍凌,把宴席上的魔族都敬了一遍酒,現下輪到了在場其他的重要賓客。輪到長元和谷安易時,少不得又要說些祝福的話。
一輪敬酒過后,吃飽喝足的賓客陸續退場。
有一個侍女匆匆地走到歆兒身邊,隔了太遠,長元也聽不清她們說了什么,只見歆兒很快站起身,向臺上的他父親告了辭,就領著那侍女走了。
長元低頭,桌上的夜明珠吸引了不少飛蟲。其中最大的一只,繞著夜明珠轉個不停,在桌上投出一大片晃動的影子。他伸手,把那只蟲子彈開了。
谷安易笑道:“公子跟個飛蟲計較什么?”
長元任性得很:“它擋了光。”
歆兒跟著那侍女,離開了魔君府,飛往茶田。侍女一說她才想起來。她前日回去外祖家,向他們炫耀了她的琥珀樹,后來臨走時外祖母說這東西貴重,讓她自己保管好,她就又把琥珀樹帶著離開了朱府。回魔君府的路上,她又去查看了茶田。一整天下人們都在魔君府和朱府找東西,倒沒人想到還有茶田。
本來侍女提議說她帶幾個侍衛去找找的,歆兒卻不放心,怕他們粗手粗腳磕壞了琥珀樹,所以決定親自去找。
此刻夜已深,天上只有一輪新月,還在云層之中遮遮掩掩,完全不能靠它照明。落了地,草木的葉子上又凝了露水,反射著火把的光,晃眼。
夜風中的寒氣比前幾日又重了。侍女正想給歆兒披上御寒的斗篷,歆兒卻看見了茶樹群中有一點微弱的黃光,當即跑過去,任侍女在后面怎么叫也沒有用。
穿過坡道,到了茶樹之間的過道,琥珀樹發著微弱的光,靜靜地倒在茶樹底。歆兒走過去,剛要靠近,就有一陣黑影從琥珀樹中竄出。
“公主!”侍女又喊了一聲。
歆兒用法術抵擋,看見一群蝙蝠一樣的東西撞上她設置的屏障。它們離琥珀樹越遠,體型就越大。撞上了屏障,它們有些生氣,有一些瘋狂地撞擊屏障,另一些則繞到后面試圖攻擊她。
侍女跑到歆兒身邊,用法術幫她打跑了一些。侍衛們也趕緊過來幫忙。
可是這些蝙蝠詭異得很,侍衛用佩刀砍掉一只,它化作黑煙,不一會又凝成幾只更小的,更加瘋狂地攻擊他們。
眼看一只小蝙蝠鉆了空子,就要咬上一個侍衛的后頸了,不知從何處竄出來一陣火舌,來勢洶洶,將他們都給包裹。就在他們以為自己會被燒死時,火焰卻把那些蝙蝠都卷走,沖向那棵琥珀樹。除了蒸發幾滴露珠,他們身上連一絲熱度都沒留下。
琥珀樹被沖到了茶田外面,而后被火球包裹。
歆兒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感覺又活過來了。回頭看看身邊的侍女和幾個侍衛,還好,都沒有受傷。她看向那邊被火焰包裹在半空的琥珀樹,思慮一會,伸手指了兩個侍衛:“你們兩個,回去給我父親報信。”
侍女驚慌道:“公主,難道您還要留下來?”
歆兒指著那邊越壓越小的火球:“這里必須有人看著。”
“可是公主,這里很危險,剛剛那團火一下子就把所有的怪物都給燒沒了,”侍女打著哆嗦,“萬一它又回過頭來燒我們……”
歆兒不耐煩道:“那是長元公子的火,不會傷害我們。你要是害怕,可以先回去。那些鬼東西都是從我的琥珀樹里面飛出來的,我不能放任它不管。”
侍女叫道:“公主不走,奴婢也不走!”
歆兒從侍女頭上拔下一根發簪,變成了長劍。
“公主……”侍女緊張地抓住她的手。
歆兒用了力,居然沒甩開。
火球卻忽然膨脹起來,爆發出一陣刺眼的光和熱。
一個聲音仿佛隔了堵厚厚的墻,從火球中傳來:“歆公主,你不走,可就怨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