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后面的一方小庭院,玉帝站在水池邊等她們。院角落里候著幾個醫神。那只夔已縮到了尋常耕牛的大小,側臥在草地上。它的模樣被打理干凈,瞧著雖沒有什么氣力,卻還康健。
玉卿進來,夔緩緩轉頭看向她,態度誠懇,緩慢道:“玉卿上仙,先前不知是您,多有得罪。”
看來玉帝后土已經給它交代過始末了。玉卿頷首道:“我無故將你重傷,也對不住了。”
夔道:“我先前攻擊您,是將您當成了囚禁我的人。”
后土與玉卿走到玉帝身邊,玉帝握住了后土一只手,聽見這話,分給夔一些目光。
夔便繼續說:“我記得,我是在海邊帶領同伴們捕獵。我打頭,走得遠了些,察覺前方有陌生氣息,我過去查看,結果落入了一個傳送的法陣,掉到一個地方。那里很黑,沒有食物,只有幾只多日未進過食的兇獸。它們想吃我,為了自保,我只能把它們殺掉……可是我發現其中有一只妖獸,不管怎樣都殺不死。后來我耗了太多體力,實在斗不過它了,便拼了一把,將它給吞了。”
后土問:“那獸物,可是一只貍貓的形狀?”
“不是,”夔否定道,“它雖有四足,但更像是一條蟒。”
“蟒?”玉帝皺眉,轉而問:“它的鱗片是否會發光?看得清顏色嗎?”
夔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而后答道:“確實會發光,藍色的。它若盤成一團,遠看像塊水晶。”
“藍晶靈蟒。”玉帝道。
玉卿問:“從青緗府逃走的那個?”
玉帝不答,又對夔道:“繼續說。”
夔道:“我吞了那條蟒,本以為會腹脹而死,沒想到它的妖力竟被我吸收了,不僅如此,我身上的傷口還快速愈合了。這之后,我獨自在那個地方待了……大約是待了很久吧,那里太黑,我不知道時間。我盤算,既然蟒的妖力可以吸收,那么其他幾只妖獸應該也可以,便把他們都吃了……”
夔說到這里,已有些吃力。玉帝擺擺手,角落里的醫神立刻走出來,查看了一番它的情況,然后喂它吃了一顆丹藥。
“多謝。”夔向他們道。
玉帝問:“與你爭斗的其他妖獸,都記得嗎?”
夔便開始回憶那幾只妖獸的形態與戰斗方式,盡可能詳盡的描述給他們聽。除卻藍晶靈蟒,另有三只妖獸,單只而言,妖力并不算強勁,然而加在一起,也不容小覷。
后土道:“你想集合它們的妖力沖出去,不是不可行,只是,”她頓了頓,“并非所有妖力都可以吸收。”
“娘娘說的是。”夔坦然承認,“那些妖力并不能完全為我所用,可是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吞完最后一只妖獸,還未開始消化,便聞見了一股香味,之后就暈了。我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等我醒來,我已經被關進了一個更小的地方,那個地方也很黑,充滿了鐵銹味……
“我吞掉的那只狼的妖力被我吸收了大半,因此我的鼻子非常靈,那樣的鐵銹味叫我非常難受。我奮力撞擊墻壁,每一次都被墻壁上的法術彈開。也是那時候,我才發現有一部分妖力,在我體內四處亂躥,教我非常痛苦。我被墻壁上的法力傷到,體內又有妖力橫突……我想把吞進去的妖獸吐出來,卻吐不出來。一面是法術反彈的外傷,一面是妖力沖撞造成的內傷,好幾次我以為自己快死了。不曾想,無論多么痛苦,我都還活著。
“長元公子說的生不如死,便是這般了。我死不了,又被妖力折磨。我積滿了怨氣,更加憤怒地撞擊墻壁。再后來,我終于沖破了束縛,恰好遇上玉卿上仙,我便把氣撒到了上仙身上。”說到這里,夔深深地彎了頭,算作致歉,“我那時腦子里只有憤怒和殺戮,幾乎意識不到自己在干什么,后來嗅到長元公子的血,才恢復清明。”
神靈的血,是比仙丹還要上乘的良藥。玉卿知道,這只是長元由于毒傷未愈,無法動用太多法力,才無意中受的傷。然而這一點點血,卻幫了夔的大忙。
玉帝問:“你可記得自己的囚禁之所曾經移動過?”
夔恢復清明,自然能想到那處林子不是首先囚禁它的所在,只是,它回憶良久,還是如實答道:“我那時身心俱受折磨,不曾注意過。”
“那是否嗅到過陌生的氣味?”
夔深感抱歉:“我嗅到的,只有鐵銹和我自己流出的血。”
玉帝默了片刻,而后吩咐醫神好好料理夔,它能夠吸收的妖力,助它收為己用,它不能消化的,就想辦法抽出來。至于它體內的風貍,意識始終存在,待夔痊愈以后就剝離出來。
揮手施法,將醫神和夔送出了凌霄殿后,玉帝轉身面對著玉卿與后土。
玉卿為了長元身上的蠱毒,在云溪風荷翻閱過這方面的書籍,此時便問:“夔所說的境況,是不是在養蠱?”
“類似,”玉帝答道,“幕后之人想通過妖獸的廝殺與吞噬,培養出能夠與長元對陣的東西。”玉帝說到此,看向玉卿,“幸虧你先前耗去了夔不少氣力,長元才有機會制住它。”
玉卿想了想,又問:“它為何會在最后關頭自爆?”
后土道:“不是自爆,是幕后之人在它身上埋下了陣法,一旦它要說出不該說的話,便殺了它。”
“好狠。”玉卿道,“這陣法,大概也可以控制情緒?”
“不過,一旦啟動了自爆,陣法便會消逝。長元知道會如此,才一定要當場逼問,然后在自爆之前將夔封住。”后土莞爾一笑,“三界內論對于陣法的熟知,長元不當第一,也是第二。”
玉帝忽然問:“長元呢?”
玉卿道:“追查琥珀樹的來源去了。”
玉帝便不再多問。玉卿暗地里松了一口氣。昨晚的事,她不想提。
夔的事情算是暫時了了。后土也要回地宮,便和玉卿順道一起離開了凌霄殿,玉帝把她們送到了與天臺。
飛出了一段距離,玉卿回頭看了一眼,玉帝還站在與天臺上目送她們。玉卿靠向后土道:“你們既心意相通,又何必一個居天一個在地呢?”
后土苦笑:“皇天后土,本就是一個管天,一個管地,我又怎么能忘了自己的職責。”
玉卿自嘲道:“上階神靈里,只有我閑著了。”
后土道:“待你的法力全部恢復,看西王母會不會讓你閑著。”
玉卿淡淡地一笑。
后土想了想,又問:“現在恢復得如何?”
近期她的注意全在長元身上,一直未能關注自己的狀況,昨晚又被長元的舉動嚇得失了心神,此時后土這么一提,她才想起來,當即自我查探了一番。這一查探,她才發現,自己體內多出了一成法力,當即頓住不飛了。
后土見她不飛,也回到了她身邊。
玉卿的神情,茫然中夾雜著慌張。
后土問:“怎么了?”
前一天剛同夔戰了一場,雖然戰局看似她占上風,實際上她耗費的法力與體力并不少。縱使她沒少過補藥與仙丹,也沒有理由還能比先前多出一成妖力來。她想到昨晚長元的舉動,那時她心里太慌,無暇顧及其他,如果長元趁著那時候給她輸送了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