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城，某座酒館。
“話說憾山戟童博橫掃西土虎城，位列神兵譜后天榜一十八名，氣焰囂張直指第一代神兵傳承者，聽聞其最近要去中土游學……”
堂下說書人侃侃而談，向在座老少爺們拱拱手，這是想要賞錢。
跑堂小廝扯著后腿，道：“老胡，說點新鮮的，霸刀天劍的消息你知道嗎？”
“咳……年輕人，這是絕密消息，諸位請聽好！”
“十五日前，一封戰帖送至并肩王府，天劍神武再次約戰霸刀天行，決于渭水！”
“老生長談，講我們不知道的，快講！”雅間，少年公子扔了一錠銀子催促道。
“感謝恩客！我們說五日前！”
“兩國軍隊封鎖渭水之畔，觀禮的有道拂塵緣，佛珠爭渡，魔劍戮魂，天刀無痕等等，全是第一代以神兵為名的傳承者。”
“恕老朽直言，之前那個憾山戟還差些火候，這是時間和底蘊的差距。”老頭扯著有的沒的，嘴有些干。
“講的好！看茶！”另一位藍衣少年公子被騷到癢處，銀子飛舞落入說書人桌前。
“感謝恩客！話說這神兵吶，有個默認規則。只有第一代會以名代行，比如我們的霸刀，他其實字奉仁，下一代霸刀也就是他唯一的兒子，叫奉義。”
“后續神兵絕對不會，他們該叫什么還是什么，資格你們懂嗎？……”
“茲！你到底講不講？”堂下劍客來了火，出鞘就要取其狗頭。
“講！馬上講！年輕人吶……就是沉不住氣。”
“話說霸刀后出卻先到渭水，他老人家端坐在兇獸巨虎云瀾之上，這一等就到了黃昏時分。”
“啪！天劍神武姍姍來遲，他隔著河畔高喊：勞煩兄長久等，小弟慚愧！”說書人拍響驚堂木，示意高潮即將來臨。
“天行從虎鞍拿出兩壺陳年烈酒，拋給神武，豪邁大笑道：哈！哈！那當自罰一壺，賢弟！我們滿飲如何？”
“眾所周知，神武滴酒不沾，其實不然，天行讓他喝，他就喝！兩位老爺對飲到盡興，大笑幾許，踩著湖面直奔對手！”
“啪！剎那間風云變色，刀光劍影交錯縱橫。神武老爺左手道劍，天劍，我劍，心劍，都是劍！天行老爺拳，腳，腿，刀，都是招！”
“兩人將遇良才，酣戰不休，盛況何等空前！可惜，吾不能在場親見。哎……人生一大憾事矣！”
說書人閉口不言，眼角直勾勾看向賞盤，搖頭晃腦姿態十足。
“嘩啦！都是你的！快講！”
“對！我就剩飯錢了……”
“……”
“感謝諸位老爺，我們接著講！”
“兩人戰至圓月高懸，天行老爺開口了，他道：痛快！賢弟！為兄有第八刀，起源！可敢品鑒？”
“神武老爺拄劍接連叫好道：賢兄，吾亦有新劍招，滅絕！還望賜教！”
“啪！那一刀讓日月失色，天地間它就是唯一光源。那一劍更是絕望，非殺人不可出……”
“觀禮眾傳承者哪見過如此陣仗，各個大驚失色連退數里。”
“絕世招法最終誰勝誰負，請聽下回分解……”
說書人卷起東西就想走人，下面說出來會死人的。
“嗖！今天你講也得講！不講也得……講！”雅間飛出一錠金元寶，砸裂講桌其整體卻完好無損，可見對方功力何等之深厚。
“咳……講就講……”老頭吶吶不敢言語，末了還不忘把桌子上的元寶塞進懷里。
“嘩啦！”講桌受力應聲四散成粉末，老頭更是心慌，把知道的全都抖摟了個干凈。
“光華散盡，圓月又出。只見渭水一分為數條支流。”
“霸刀……霸刀棋差一招，被刺穿心口，身死當場……”
“神武老爺摟著天行尸身痛哭高喊：嗚呼！兄長高義弟不及也！吾當同去！遂拔劍自刎于渭水。”
“渭水一戰，再無渭水！霸刀之后，再無天行！天劍之后，天下無劍！此為……絕唱！”
說書人也是豁出去了，最后自己高呼點評起來，那架勢又蹦又跳，整個一瘋子。
“假的吧？霸刀怎么能死？怎么……能！”
“你騙人！我大漢霸刀一生從無敗績！”
“……”
這里是漢國都城，敢談論霸刀身死真的很危險，堂下俠客們拔出武器就要斬了老頭泄憤。
“我所言都是真的！你們不要亂來！”
“你們幾日前沒看到一道星光嗎？那是新任天劍想送回霸刀，神兵自有靈，化作流光早早回了并肩王府……”
“不要啊！霸刀尸身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聽說新任天劍也會前來，消息不會封鎖太久……！”
老頭被一頓踹打，越說越有勁，只求少年們不要打臉。
“放了他。”
雅間下來一位白衣負劍少年人，是扔金元寶的豪客，那把劍通體玉石，格外惹人矚目。
“天……吶！咕咚！天……劍！”老人披頭散發，躲在少年俠客身后不敢露頭。
“他所言都是真的。不過，是天劍棋差一招。”
“老頭，告訴你背后的神兵譜天機，人老了就得治治眼睛！不然會死人的！”
“當日，起源刀技驚艷絕倫，出刀無愧，收刀亦無悔。”
“滅絕重在殺戮絕望，出劍必見生死。”
“我父誤殺知己，悲痛不已拔劍自刎是事實。”
白衣少年道出真相，揮揮衣袖走出酒館，遠處隱隱回蕩著他接下來的豪言。
“吾今次前來，只為把起源相傳天行，并展示我脈絕學于他！”
“二十年后！再戰渭水！”
“霸刀之后，再無天行？天劍之后，天下無劍？哈……哈……可笑之人！可笑……可笑！”
原地只留下茫然無措的少年們，還有瑟瑟發抖的老頭，他要改行！
并肩王府。
“老爺！天劍神武拜帖！要不……！”來福匆匆而來，向主位上臉色麻木的小孩稟報道。
“有請客人，不，我親自去！”
“我父曾言，刀者不行偷襲之事，來福……”
天行狠狠握著腰間變小的直砍，眸光沉痛帶著些許仇恨，他要堂堂正正替父親贏回尊嚴。
想起老爹十五日前的豪邁大笑，往日爺倆還算溫馨的互動，直到霸刀天行破空飛來，他還有些茫然，那一瞬竟真是永別。
小小人兒直起筆挺的腰板，收斂眼角最后一絲悲痛，昂揚走向王府大門。
“貴客遠臨有何要事？吾……乃天行！”三歲小孩緊握刀柄，問向門外的白衣少年人。
“新任天劍神武，賢弟不請吾進府一敘？”神武揮揮衣袖，灑脫不羈道。
“哈……哈！有膽！請！”霸者笑聲稚嫩，伸手請進惡客。
“練武場如何走？”
“請！來福去備酒宴。”
天行揮退管家，單人只刀領著神武移步練武場，霸刀的尊嚴不容有失，父親的尊嚴更不能。
“賢弟好膽魄，二十年后再戰渭水，敢否？”神武笑意滿滿，蹲下平視小男孩。
天行強自鎮定，斬釘截鐵說道：“哈……！是我邀賢兄才對，二十年后會獵渭水，敢否？”
“一言為定！”
“我天行一脈，言出必踐！”
一大一小兩位少俠擊掌鳴誓，再次定下兩脈會武時間。
“好賢弟！請品鑒我脈絕學！”
“這是道劍！無為……”
“這是心劍！隨意……”
“這是我劍！由心……”
“這是天劍！斬！……”
“我父最新一劍，滅絕！殺！……”
白衣神武由快入慢，再由慢入快，講述招法絲絲訣竅，種種要點，如此反復幾遍后，停下身影看向天行。
“好劍法！好神武！當真妙不可言！我已知曉大概。”天行鼓掌稱贊道。
就像父親所言，武道技藝萬變不離其宗，天劍和霸刀有很多相似點。變化的，無非是武器和人的性格習慣。
這位神武招式放蕩不羈，天馬行空神來之筆突入其來，殺招有時用守，守招同樣如此，進退之間詭異莫名，是一位大才。
那最后一劍更是道盡繁雜，極盡殺戮之能事，絕望意境從心而生。
“伯父臨終還有一招新刀，名為起源。為兄盡量模擬，就一次……”
神武以劍代刀，飛身而起劍光似滑過無盡弧度，練武場瞬息陷入黑暗，唯有高空一點閃光。
美麗而又危險的劍光四射，起源不愧其名，天行仿佛看到老父的身影，在高空豪飲了一杯又一杯。
“賢弟，可還好？”神武蹲在男孩身邊，拿衣袖給他擦著眼淚。
“很好，感謝兄長……”
“我想，我明白了。”
天行終于露出一絲笑容，他真的明白了。
起源，是他的起源。
老父親從他出生，成長到現在領悟的一套希望刀招，里面留存的是無盡生機，自然能收能放。
起源，也是霸刀意志的傳承。
那種決心他體悟得到，往日種種不禁浮現眼前，“能否？”兩字最后回響。
“能！”
天行心里默默發誓，他將再次繼承先輩遺志，直到新的死亡到來。
“老爺，酒宴已經備齊。”來福早在閣樓等候，生怕天行遭遇不測。
“兄長，請！”
“賢弟，請！”
兩位亦敵亦友的少年攜手走向膳閣。
渭水之戰，誰對誰錯，還有何意義？
老爹說過，霸刀一脈，戰死沙場才是歸宿。
明了起源之后，天行念頭通達。不知未來某一天，眼前這位少年人，配不配為自己送上一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