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刺骨，雨凍人，天色已黑。

　　錯落有致的房屋順著一條九尺間寬望不見盡頭的小道，消失在灰暗的路燈中。

　　除了無以計數沿著屋檐俯沖而下，撞在石板上濺起的玉珠，整條街一個人影都沒有。

　　“成了？”

　　周紳站在整條街的正中間，自顧說道，印著三笠·阿克曼的黑色短袖已是濕漉漉。

　　環顧四周，眼簾微顫，神色有些驚慌。

　　“窟窿——”

　　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暴雨將至。

　　不遠處，唯一一家亮著燈火的料理店門口的兩個燈籠搖搖欲墜。

　　冷風拂面，周紳踏著人字拖，小跑而去。

　　“叮叮——”

　　門簾上的鈴鐺隨著簾子被掀起的同時，發出清脆的響聲。

　　周紳微微偏頭攢了攢頭發上的雨珠，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清香。

　　店內面積不大，長不足四米的吧臺橫貫其中，貨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酒水，后廚有個人影在中間的簾擋縫隙中若隱若現。

　　吧臺正上方懸著幾盞燈籠，燈光微黃，映照著一張左搖右晃的菜單。

　　“來了？”

　　此時坐在吧臺前面，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服，頭發銀白的老頭，如此問道，又順手抽出了右手邊的高腳凳。

　　“坐。”

　　周紳喉結涌動，顫顫地走過去，把凳子往右邊移了一尺的距離坐了上去。

　　燈光下，老頭嘴角微動，端起小酒杯小抿了一口，眼簾上抬，腮幫微鼓。

　　“還是這鍋頭夠勁，來點？”

　　周紳側頭，揮了揮手，以示拒絕。

　　老頭眼眸深邃，眼角和額頭的皺褶分外明顯，滿頭銀絲，卻精神抖擻。

　　“喝點吧，等會暖和些。”

　　隨即老頭從吧臺上取下酒杯，斟滿酒，手掌微微一推，酒杯在深褐色的桌面上像個滑雪運動員，平穩地滑動。

　　酒杯不近不遠，穩穩地停在周紳肘在桌面上的右手旁，酒水絲毫未灑出。

　　猶豫了一會，周紳頷首端起酒杯，香氣芬芳，小酌一口，甘潤、爽洌。

　　“爺呀，別怪我多嘴，下次要吃這東西，你得提前跟我講，好多食材都得現做。”

　　隨著里屋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出，簾擋被掀起。

　　一個系著圍裙，盤著丸子頭，精致的瓜子臉，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走了出來，端著一盤水餃放在了老人面前。

　　“餃子就酒，越喝越有，怪我，怪我，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講！”

　　老頭直接用手拎起一個餃子往嘴里送，咀嚼的同時表情有些細微的變化。

　　“這不是豬肉餡吧？”

　　女人遞過來的醋碟子停在半空中頓了頓，看了眼周紳又才把碟子放在老人面前。

　　“有火腿腸就不錯了，那東西現在哪里還吃得到？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

　　老頭又拎起一個沾了點醋，往嘴里送去。

　　周紳聽到兩人的對話，一頭霧水。

　　“你要不要也來份？”

　　老頭把頭轉向周紳，挑了挑眉，笑著問道。

　　還沒等周紳回答，老頭便對女人揮了揮手，似乎并不想征求周紳的意見。

　　女人看了眼瘦弱的周紳，有些不情愿，但像是迫于老頭的威望，嘟著嘴轉身往里屋走去。

　　“這年頭啊，想吃點豬肉餡的餃子，都這么難，可悲啊！”

　　老頭搖了搖頭，嘆息道。

　　“豬呢？”周紳隨口問道。

　　老頭淡然一笑，又抿了一口酒，沒有應答。

　　“叮叮——”

　　鈴鐺響起，簾子掀起的同時，一陣像是打開凍庫迎面撲來的冷氣打在周紳身上，眉毛和頭發瞬間沾染上一層薄冰。

　　而周紳察覺到腹中一股暖流緩緩提供著溫存，自己并沒有感覺太冷，慶幸剛剛喝下了老頭的酒。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急匆匆地走進來，歲數都在三十歲左右。

　　身穿袍子，一黑一白，不怒自威，兩人同時看了眼周紳，對老頭頷首低眉。

　　“爺！人帶回來了，不過……”

　　男子聲音低沉沙啞，聽的周紳直起雞皮疙瘩。

　　老頭咀嚼著餃子，口齒有些含糊不清。

　　“是尸體也成，但可別少了什么，不是完整的可交不了差！”

　　“毫發未損。”

　　“那好，可別再出了什么岔子。”

　　“爺放心，都記在心上了！”

　　老頭點了點頭，繼續吃著餃子。

　　門口的兩人鞠了個躬，離開之時又看了眼周紳。

　　那眼神煞是嚇人，勾魂似的，周紳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火辣的感覺順著喉嚨直抵腹部，接著咳了兩下。

　　老頭哈哈一笑。

　　“酒，得慢慢喝。”

　　周紳沒理會，順手從老頭面前抓過一個附著冰渣的水餃就往嘴里送。

　　！！！

　　也不知道是味覺出了問題，還是這老頭在糊弄人。

　　周紳是一點火腿腸的味道都沒嘗出來，反倒更像是肉質腐爛的味道，一陣惡心。

　　“嘔——”

　　剛想吐，老頭右手微微一抬，周紳像是個提線木偶，瞬間動彈不得。

　　老頭頻頻搖頭，說道：“食物可不能浪費，孟姐知道了可是要出大事的！”

　　隨著老頭食指微微彎動，周紳意識到事情不妙。

　　緊接著恐懼的一幕發生了，水餃在口中自己動了起來，一點一點的滑進食道。

　　周紳反抗不了，只得任由擺布。

　　眨眼間，剛剛難以下咽的食物已是在某種外力的作用下，全都跑到了周紳胃里。

　　“咳咳——”

　　老頭松開了手，指了指里面，抬眼一笑。

　　“我這可是為你好！”

　　周紳端起大半杯酒，一飲而盡，想要壓制住反胃的喉嚨。

　　“你有病吧！”

　　老頭愣了下，估摸著也是沒想到周紳會暴走。

　　“吵什么吵，這樣跟爺說話，你是不想從這豎著出去了？！”

　　孟姐端著水餃走了出來，一臉兇惡的盯著周紳。

　　“我管你，有這樣折騰人的嗎？”

　　周紳一杯酒下肚后，剛剛心中的恐懼也是煙消云散。

　　酒壯慫人膽，現在他亢奮的很。

　　孟姐臉色一變，眼簾一垂，黑色的眼眸即將被一層白霧籠罩……

　　老頭見勢立馬站起身來，從孟姐手中接過水餃，對其搖了搖頭。

　　轉身又把水餃放在周紳面前，笑著低聲嘀咕了句：“還有那么幾分相似。”

　　孟姐有些氣，雙手叉腰，櫻桃小嘴上下動個不停。

　　“哼！告訴你，臭小子！爺喜歡你，并不代表我喜歡你！今天我不跟你計較，但是，只要你敢浪費一點糧食，別怪我沒提醒你，永遠也別想走出這里！”

　　放下狠話，孟姐轉身回了里屋。

　　老頭尷尬的笑了笑，重新坐了下來。

　　“她的話，前面部分你可以不信，但是后面部分，最好別試！”

　　“那告訴我，到這里來到底要我做什么？”

　　“別急，先把水餃吃了。”

　　周紳看著眼前一盤水餃，咽了口唾沫，眉頭微蹙，表情異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