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之所以存在，不僅僅是教我們怎樣獨立地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還應該給我們溫情、保護、溫暖，應該成為即便我們已經長大，可還是可以在受傷、無助、痛苦的時候可以隨時回去的地方，為我們亮一盞燈、留一扇門。

　　可惜他不懂，我也不懂。

　　“應該……該……該……被打……打……屁股”

　　直到我遇到了李元——我所有關于家庭的正面觀點都是來自她的，是不是很奇怪，一個小我大半年的女孩子告訴我原生家庭應該是什么樣子的。

　　更驚奇的是，我知道她是對的。即便我從未體味過那種幸福。

　　“不許哭！”

　　可是當媽媽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背，告訴我，她會處理好一切，她會幫我抄寫我濕透了的英語筆記的時候，我感覺我明白了。

　　家庭是相互支撐，我會遇到困難，媽媽也會，可是重點在于我們知道不論遇到了什么大大小小的困難都不能拆散我們。我們都會一起面對。

　　“我錯了！我……我知……知道……”

　　李元，你總覺得你是個幸福的小孩子，因為你的父母足夠愛你，并且能夠用恰當的方式給你恰當的愛。可是我卻覺得能夠擁有你，對你的父母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你莫名地對家庭有一種屬于自己的感知，你總是表達自己的觀點，說服父母，使家庭慢慢變成你所期待的樣子。

　　是的，從來就沒有完美的家庭，只有不斷努力變得完美的家庭，而善于溝通并且極度溫柔的李元就是這個關鍵。誠然，她的父母也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可是……

　　“閉嘴！”

　　我也要做點什么才對。

　　只是坐在這里等著一切結束，只是坐在這里等待著一切都按照我所期待的方向發展，這怎么可能？

　　“嗚嗚……唔……”

　　我不說，怎么會有人知道我要什么，怎么會有人理解什么是我所謂的對，而什么又是我所謂的錯。

　　趙港再次來到我的房門前，他的頭已經控制不住地上下亂點，哭得完全喘不上來氣，雙手還緊緊地捂著身后，甚至不敢提起褲子。

　　“把門關上，”我對他說。

　　他聽了我的話驚慌得幾乎要散架，緊緊地握著門把手，嗚嗚地哭，“哥哥……求你……你原諒……”

　　“你讓進來。”等不及他講完話，我便打斷了他。

　　“唔……唔……謝謝……謝哥哥……”他立刻關緊了門，卻不敢走進來，小小的后背緊緊地貼著門，手不斷地揉著身后——他害怕我，怕我打他。

　　“這樣就不會挨打了？”我問他。

　　他點了點頭。

　　我翻身面對著墻壁，“關燈，我要睡覺。”

　　他乖乖地幫我關了燈，可是我卻睡不著——我將他放進了我的房間，可是我不愿意同他睡一張床，卻不能叫孩子整夜不睡，更糟糕的是，這個小孩兒并不似我第一次見到那般任性了，他甚至有一點……太乖了。我根本沒聽到他的腳步聲，他根本就沒有挪步，只有他停留在門口的不斷壓抑住的嗚咽聲。

　　——算了，我跟一個孩子較什么勁。而且就目前爸爸的情況來看，趙港的處境只會比小時候的我更糟。雖然小時候媽媽也總是罰我，但這可能是爸爸相對罰我不多的原因。

　　——或許……媽媽不是泄憤呢？也許她只是覺得我錯了，如果讓爸爸得知我會更加不好過呢？

　　——我是不是瘋了！為什么要幫他們開脫。

　　“把燈打開。”我終于忍無可忍——折磨一個孩子算什么本事！

　　趙港立刻乖乖地打開了燈，突然到來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緩了許久才適應了臥室里的燈光，“你過來。”

　　當他走過來的時候，我才驚奇地發現他兩只手還緊緊地抓著褲子，他甚至還不敢穿上！

　　好吧，我承認，他比我小時候更小心翼翼，而且……沒有媽媽疼愛。

　　“趴下。”

　　他小小的身子瑟縮了一下，方才止住的眼淚又咕嚕咕嚕從眼眶里滾出來，嗚咽，卻并不哭鬧。他不會以為我要打他吧？

　　趙港的屁股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腫痕，紅腫，甚至有青紫之處——他怎么想的？趙港才多大！更可氣的是，趙港居然抽抽嗒嗒著說話了——

　　“趙港做……做錯了事情……希望……望……哥哥……懲罰……”

　　他見我許久沒有理他，竟然微微向上拱了拱，好像是為了方便我打他——他竟是這樣度日的嗎？

　　一時間我也分辨不出我到底在生氣些什么，我下意識地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扇了七下，每打一下我都會說一個字，“這，是，你，希，望，的，嗎？”

　　他緊緊地攥著床單，卻不敢過多地閃躲，他只是一直哭著說，“不是……哥哥……不是……”

　　“去拿藥膏。”我一把將他拎起來。

　　我住的房間之前是他們父子兩個住的，什么東西放在哪里他應該很熟悉，他徑直走向了我學習的那張桌子，手已經靠近了抽屜，卻猶豫了許久，好像整個人還處在晚上碰翻被子的時刻，我也不言語，只是看著他試探著極其小心地拉開了抽屜，取出了一瓶云南白藥噴霧，然后又合上了抽屜。

　　“這個有用嗎？”我從他手里接下。說實話，我小時候從來不自己上藥，所以我不知道。

　　他點了點頭，“有……”

　　他終于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哭得紅紅的，在燈光下還有一些殘存的水霧泛著光澤，清澈透亮，好像是意識到我在看他，他的臉竟然紅了起來。

　　“好了，”我將他拉過來，“趴好。”

　　我將他不敢穿上的褲子脫掉，一邊噴藥，一邊問他，“疼嗎？”

　　“不疼……”他幾乎沒有思考就回答了我。

　　我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戳了一下，“不要跟哥哥撒謊。”

　　“疼！”他扭頭看我，“哥哥……疼……”

　　說完這句話之后，他又哭了起來。

　　“我……我之前沒有幫人做過這些，弄疼你了？”他之前挨打都沒有哭得這樣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