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九瑤
配角:冬榮谷主
地點:清平山
不同于剛剛的藥圃,那里有抬頭就可以望見的旭日,整個藥圃沐浴在一片金色海洋中,四周都洋溢著溫暖的勃勃生機。
而此處,異常茂密高大的藍花楹樹上開滿紫色的花,幾乎要有遮天蔽日的趨勢,四周毫無規律隨意扎根的鈴桐樹只有兩個人那么高,鈴蘭般的花骨朵兒一串又一串吊在枝丫上。
明明是白日里,卻不見一絲明媚,光線透過層層花枝,過濾成了淡淡紫色光輝,籠罩著四周,不似帝都有名的桃園內那朵朵桃花盛開時那般含春嬌柔,更像是九天仙女路過此地遺落的紫紗羅披帛,非人間所有的那種清冷氣息。
謝梓檀一步步走近矗立在中央的一處亭子,看著腳下草叢并不茂盛的石巖路,隨處都有著一小簇又一小簇的星辰花,點點翠藍,與半空中不斷飛落而下的紫色花瓣形成鮮明對比,卻也自然的融合在一起,半點也不顯得突兀。
這亭子明顯是后人所建,幾根柱子上難免有些歲月的痕跡,雖有些年代,卻沒有任何題字。而亭中懸掛的銅鐘,看起來似乎有人經常擦拭過,只透著少許被磨的發光的地方,沒有什么銹跡。
但是這表面刻畫著奇怪文字和騰圖的鐘,就這么懸在那兒,四周沒有任何支點,她好奇地又走近仔細瞧了瞧。
原來這亭子身后拔地而起的一株榕樹內寄生了一顆梧桐,梧桐的枝干穿過鐘頂釣環,又向上繞樹而生,隨著年歲不斷增長,鐘便逐漸隨著生長的枝干不斷提升,宛如一成年男子的臂膀,銅鐘便凌空而起。
這依樹而建的亭子,估計也是為了給這鐘遮擋住雨水風霜。
謝梓檀撼動于這自然的無限可能,構成了如此巧合,仿佛人為設計般的“鬼斧神工”。
她小小的身子,將全身的力量壓在旁邊的鐘杵上,輕輕推動,幾聲悠揚的“咚……咚……”便傳林而出,驚擾的鳥雀四處飛散。
“徒兒九瑤,拜見師傅。”女童從鐘杵上下來,彎腰行禮,雖不跪,但是不顯得輕浮,神色也更為莊重。
從今日起,她便再也不是帝都千金,而是這山野間的九瑤了。
“我門除了這山神之禮必守,其它繁文縟節皆是云煙,無妨無妨。”冬榮將面前的女童扶起,“這山中到處都是玄機,有一些是人為,一些是天然,你既然來了這谷中,首先還是得熟悉熟悉這里的環境。”
沒走幾步路,她回頭望望,身后的那處景色便望不到了,四周又恢復了原來的青山綠水之貌,她趕緊跟上。
“就先從這山谷四周開始慢慢熟悉吧。”冬榮停在一個廊架內,指著東南方向的庭院,“九兒啊,那便是你日后的居所了。”
巍峨青山為傍,不見源頭的溪水長流,小竹屋立在其中,將四周的景色化身為巧奪天工的“小院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仙人為了自己的住所,變化出來這一片山水。
看來這老頭子還是有些審美的,竟然選了這么一個別致的地方。
九瑤已經等不及想要沖進這竹屋內好好睡上一覺,然后每日由窗外鳥鳴聲叫醒,無事時戲戲水,拔拔草……
她滿懷著憧憬,臉上洋溢著舒適又愜意的笑容……
“這里是陣法最薄弱的地方,你先在這里居住著,屋內有許多我已經看剩的藥草類的書籍,你最好全部看完。”冬榮無情的打斷了她的幻想。
“然后根據那窗邊左側放著的藥方,將配好的藥交給我檢查,如果過關,我便帶著你拿著地圖向外探索,否則靠你自己一個人,是休想活著走出去的。”
“那我如何尋得我所需的草藥?”她瞬間像是被灌了幾大口苦瓜汁一般,全身每個毛孔都透著一絲苦味兒……
“所以你要趕緊將這藥草認全,這庭院正前方直走就是你今日來的藥圃,你可以去那里隨意采摘。”冬榮看著面前的眉毛都要皺在一起的女童。
“但是,你雖是我徒兒,這藥圃內隨你折騰。你每日也要悉心照料它們,不然你師父這藥方再好,沒有藥性足夠的藥材,你也制不出這上好的藥丸來。”
“九瑤明白了。”女童不甘心的應下,垂頭喪氣的走進小竹屋……
“對了,師父,你還沒有告知徒兒,你是何身份?”九瑤頓住,轉身詢問,卻不見人影。
“為師乃這清平山谷谷主,冬榮。”悠揚的聲音傳來,若不是早就見過這人,她還真以為是什么得道仙人在此處修煉呢。
“不過在江湖上都喜歡稱為師—藥王谷谷主。”
九瑤覺得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左思右想抓耳撓腮之后,兩眼放大,呆在了原地,下巴也忘記收回來了。
她她她,她隨便一砸的師父竟然是,天下難尋的藥王谷谷主。
她以為這老頭就是個管管藥材的隱世老翁!!!
“枯骨生肉回春術,長生不老藥王谷。”九瑤突然興奮起來。
這么說來,這從小就帶的病,果真有希望了?她趕緊朝著帝都的方向雙手合十,“娘親,肯定是你在保佑瑤兒吧。”九瑤頓時覺得干勁十足,喜滋滋的進屋倒騰去了。
冬榮站在樹梢看著女童的背影,混濁的眼中盡是憂慮。“師弟啊,這娃娃的病,是與生俱來的缺陷,你不會看不出來的。”
“為何要撒如此的一個謊言,將她騙來此地收她為徒呢?”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哎……真是可惜了,這么個精致的女娃娃……”
山中天氣大致一般,要么暴雨不停,預示著夏季的來臨,要么艷陽高照,山間的繁茂枝丫也跟著反射著強烈的光芒。
九瑤這幾日都埋頭在一堆上了灰的書籍里打滾,一會兒靠坐在窗邊,一會兒又懶得將滾進床底邊的竹簡拾起,直接這么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就這么看著……
“啊啊啊啊啊……”她所幸把手中的書往后一扔。這書晦澀難懂,這圖又粗制不堪。她是既看不懂這藥的性質,又記不住它的樣子。平日里她本就只對感興趣的東西才肯花心思琢磨。現在守著這一屋子的書籍,既枯燥無味,又毫無長進。
畢竟就是個才六歲出頭的娃娃,孩童之心如此之重,怎么會樂意悶在房中呢。
可是老頭子說了,這屋外遍布機關陣法,沒有他的教導,是出不去的。
“這老頭子的話,不會是為了讓我安心專研,專門想來誆我的吧?”
九瑤突然對這陣法有了一些好奇,在季王府小世子那里也算見識過了,心下里對于師父的警告還是沒怎么放在心上。興致勃勃地出了小竹屋,就在這廊間蹦蹦跳跳地跑了起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繞過了多少個彎彎道道,她都已經累的氣喘吁吁,卻始終跑不到盡頭。九瑤開始意識到不對了,坐在地上拭去額頭上的汗,回頭看,是自己踩過的無盡階梯,向下看,也是看不到尾的階梯。可左右兩邊依舊是萬桿青竹環繞。
她懷疑心起,拔下頭上的木簪,在廊柱上刻下一條小魚的涂鴉。稍稍后退,站的遠了些,瞧瞧覺得不太明顯,又把腰間的荷包取下,用盡全身內力,將木簪插入柱子,荷包系在簪子上。然后繼續向下走去。
又繞過了七七八八的彎道,九瑤累極了,她已經走不動了,一手撐在著自己的腰間,一手攙扶在柱子上,抬頭看著這怎么都走不完的廊間。明明站在自己的小木屋向下望著是青木松竹云云,這廊架的長度卻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住在那沒能爬上去的九山之巔了,她疲憊不堪將雙手舉過頭頂,伸了個懶腰……
“哎呦!”九瑤的腰間被一根什么東西戳到了一下,她回頭一看。
那是??
戳著她的不明物體正是那根青檀簪,而那金絲瓔珞荷包也好好的懸掛在上面,九瑤將木簪和荷包取下,手指不短撫摸著荷包上的荷花刺繡,蹲下來看著這小魚樣子的涂鴉,眉頭皺起。
這老頭原來沒有騙她,這竹屋四周果然都是陣法。她回頭看了看,現如今就算是原路返回,恐怕是早就入了這陣中,除非尋到這門路,否則,就是這無限循環,是上去也回不去,下去也走不出了。
只是她剛剛明明將這荷包懸掛在平眉之處,為何現在卻會平腰處?
看來,這廊架內的幾根柱子并不簡單。
九瑤手指勾過荷包的掛繩,在空中不斷畫圈式的旋轉,在深思著些什么。突然收回手指,一把抓住荷包,又將它按照剛剛的方法懸掛在平眉的位子,然后輕功飛快的向上跑去,大約轉過七個轉角,她果然又看見了那荷包,只是現在荷包的高度,已經是懸于她的頭頂了。
她看著頭頂的涂鴉標記和荷包,認真琢磨著。
若是向上走,荷包位置則上升,若是向下走,荷包位置便下降。
所以相對于她而言她一直在動,這標記是靜物。荷包在上升,說明她在往低處走著,那荷包下降,說明她……
說明她以為她一直在往山下走,實際是一直在往山上爬去!!而無論是九瑤往哪邊走,這廊架有上有下,荷包又只是上下移動,并未消失過。
“所以我一直是在兜圈子??”她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眼見不一定為實,她眼里所看到的下山路,其實未必是下山路,她覺得的上山路,也并非全是上山路。
這陣法就是迷惑人的五感,因為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眼睛所見到的,從而在心里就會有個強烈的暗示。既然是陣法,都是些迷惑的假象而已,尋的破解之法就行。
九瑤看著廊外四處蔥郁,不見太陽的方向,剛剛走過七個拐角才見荷包,陽卦奇,陰掛偶,向上為陽面,向下為陰面。她又將荷包取下,放于平眉處,向下跑去,經過六個拐角,又看見了荷包。
一條長廊有十三條長柱子。
七個加上六個正好十三個,奇偶成雙,陰陽相抵,是為平和。
還差一個偶數。九瑤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忽然就明白了,立刻拔下木簪,收好荷包,飛快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