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雪回了夜闌聽雨閣，當(dāng)值的弟子說蓬青卷出去了，卓雪便和裴梁等著。

　　“少主你想好怎么說了嗎？”裴梁問道

　　“還能怎么說啊。”卓雪嘆氣，“也是我考慮不周，只能讓他們兄妹見最后一面。”

　　半月前，有個女子來到夜闌聽雨閣，指了名要見卓雪。她不是很美，明艷不足，端莊不夠，但透著一股清麗之色。

　　看到她，卓雪神色一動，站了起來。

　　“我回來了，阿雪。”那女子道。

　　“喲，歡迎回來，少夫人。”蓬青卷向她揮手。

　　女子頷首，道，“好久不見。”

　　話音未落，卓雪縱身欺近，一掌拍下，女子暈倒在地。

　　“哪來奸細(xì)這么菜。”蓬青卷磕著瓜子走過來。

　　“裴梁，交給你了，好好給我審。”卓雪升了個懶腰，轉(zhuǎn)身離去，“我出去冷靜一下。”

　　裴梁愣在原地，蓬青卷磕著瓜子給他解釋，“真的少夫人不喜歡我們喊她少夫人，她會一劍轟了整個夜闌聽雨閣。”

　　裴梁遣了兩個小妖先將那女子押了下去，看著蓬青卷，等他講一個完整的故事。

　　“別看我啊，那件事對小狐貍打擊很大的，你要想知道還是問他吧。”說完，他轉(zhuǎn)頭看向卓雪離去的方向，“不過你可別立刻去，給他點(diǎn)時間，讓他先哭一鼻子。”

　　裴梁隨便應(yīng)了聲，便往地牢走去，他對那些事沒那么大興趣，不過一時起意，說到底，知與不知，與他何干，還不如想想該如何招待地牢的新客人。

　　最終那女子招認(rèn)了一切，雪山神殿幫她易容并壓制妖氣，然后她混入夜闌聽雨閣，作為報答，雪山神殿會告訴她關(guān)于她一直尋找的兄長的下落。她的兄長姓桑，名書眠，是蓬青卷以前的名字。

　　裴梁懵了，忙用法力幫她壓制傷勢，他救不了她。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活口，他現(xiàn)在只能延緩她的傷勢。

　　裴梁先找了卓雪，說明了一切。

　　“離間計。”卓雪道，“我們得救她。”

　　然后卓雪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了一朵千年雪蓮，他們都期望這朵花可以救她，但那朵花也只能延遲她的死亡。

　　蓬青卷回來了，他十分驚奇卓雪會突然回來。“您老人家怎么舍得回來了？”他道。

　　“青卷，我慢慢跟你說件事，你保持情緒聽我說完。”卓雪正色道。

　　夜闌聽雨閣里種植很多薔薇花，那些花四季不敗，因為無人打理，已經(jīng)爬滿了每個角落，花朵的靈力亦與閣中陣法的靈力混雜在一起，是以陣法之外，又形成了一層花陣。

　　一陣疾風(fēng)驚落了幾片花瓣，蓬青卷瘋了一樣向后院跑去，陣法相阻，他就強(qiáng)行破除陣法。卓雪正欲追去，卻給裴梁拉了回來。

　　“讓他自己去。”裴梁道，“現(xiàn)在沒你我什么事。”

　　“怎么沒有？”卓雪道，“我是下令者，你是執(zhí)行者。”

　　裴梁很想說些什么，可他又懶得說一大堆，于是他只是搖了搖頭。

　　“好吧，在這些事上你們?nèi)祟愡€是處理的更好些，我信你。”卓雪道，“他們兄妹幼時失散，我老爹撿到他的時候，他就在找他妹妹，他找了很久了...”

　　蓬青卷推開門，那女子安靜地躺著，呼吸極輕，她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被很用心的處理過，她身上還殘余著各種治療法術(shù)的靈力。蓬青卷輕輕坐在床邊，他動作很輕，生怕驚擾到她。她四肢已斷，雙目已盲，再受不得一點(diǎn)點(diǎn)傷害。蓬青卷把手放在她額頭上，緩緩釋放靈力，那是他生來便帶有的靈力，夾雜著些水墨的清香，是從古籍書卷中化生而來的靈氣。

　　女子感應(yīng)到熟悉的靈氣，身體顫抖了一下，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哥哥。”她的嗓子啞了，吐字也模糊不清。

　　“是我，我在。”蓬青卷亦泣之。

　　“找到你了，終于。”她說的很慢，每說一個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氣。

　　“別怕，哥哥會一直陪著你的。”他釋放法力，試圖幫她療傷，可惜無濟(jì)于事。

　　嗯，女子嘴角露出安心的笑，她放松下來，一生畸零，此刻仿佛找到了歸宿。

　　當(dāng)一個生命逝去時，多么強(qiáng)橫的力量都無法阻攔，這是天地間根本的秩序。

　　蓬青卷慟哭失聲。

　　卓雪和裴梁一直等到下午，其間，卓雪還修補(bǔ)了一下被蓬青卷破去的法陣。日盡西斜，蓬青卷這才出來，他仿佛沒看見卓雪和裴梁，失魂落魄地走了過去。

　　夜闌聽雨閣閣主卓策，十多年前忽然閉關(guān)，至今未出。蓬青卷直往卓策閉關(guān)的洞府去了，洞府的石門緩緩打開，“進(jìn)來吧，我都知道了。”

　　“師傅。”蓬青卷跪在地上，“您能不能救救她？”

　　九尾的狐貍化而為人，黑發(fā)黃衣，鬢角有幾縷黃色的頭發(fā)。他的五官還算是漂亮，只可惜太過富態(tài)。圓滾滾的，別人走在路上是兩根竹簽子，他就仿佛一個金燦燦的大皮球。胖，怨不得他，人間美食如此之妙，怎可辜負(fù)？

　　“抱歉，為師做不到。”卓策扶起蓬青卷，“昔年，十神創(chuàng)世，大地之神后土分界定生死。世間萬物都在創(chuàng)世神定下的秩序中，秩序之外的只有創(chuàng)世神和他們的輔神。能更改生死秩序的只有他們。”

　　蓬青卷愣了一下，恍恍惚惚地抬頭，“師傅，你有后土神的下落嗎？”

　　卓策搖搖頭，“他們中大多數(shù)在創(chuàng)世后隱匿行蹤，神游天外，萬年前的諸神混戰(zhàn)他們都未插手，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我聽說，創(chuàng)世神的輔神代替創(chuàng)世神掌管天地秩序，后土大神的輔神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卓策答道，“但輔神們在混戰(zhàn)結(jié)束后便進(jìn)入輪回，他們隱藏在人群里，除非他們自己愿意，不然很難找到的。”

　　“安家是后土的信眾。。。”蓬青卷不死心的問著。

　　“別指望安家了。”卓策打斷他，“安家掌管人界通往諸界的入口，但十多年前那一戰(zhàn)，很多法術(shù)陣法的施行方式毀于戰(zhàn)火，現(xiàn)在的安家傳承只怕已經(jīng)斷了傳承，就算打開了，你的力量還不足以從那里強(qiáng)行帶出一個已逝的靈魂。”

　　“總歸，還是有點(diǎn)希望。”蓬青卷嘆了口氣，再次拜倒，“謝師傅。”

　　“你好自為之。”卓策道，“去把阿雪叫進(jìn)來，我有事找他。”

　　蓬青卷應(yīng)聲退下。

　　卓雪和裴梁尋他而來。

　　“師傅找你。”他向著卓雪道，說完又失魂落魄的往前走。

　　“青卷。”卓雪拉住他，“對不起。”

　　“抱歉。”裴梁亦道。

　　“這件事我當(dāng)時也是同意的不是嗎？”蓬青卷凄然一笑，“先別管我，讓我緩緩。”

　　裴梁和卓雪交換了一個眼神，裴梁陪著蓬青卷離開，卓雪獨(dú)自去見卓策。

　　“爹，你能救她嗎？”卓雪一見卓策便問道。

　　“不能。”卓策果斷道，“你去幫我做件事。”

　　“不會又跟那只青耕鳥有關(guān)吧。”卓雪道。

　　卓策默認(rèn)，“她于我有救命之恩，她的后人我也是要顧及的。”

　　“您老人家不是常說嘛，這世間一切皆有定數(shù)，您舍了五百年修為才讓她的后人多活十余載，我這點(diǎn)微末道行能做什么？”

　　“那孩子還有幾次選擇的機(jī)會，你算好時日及時給他提示，他若愿舍卻一切，你就帶他回妖界，他繼承了他母親的部分靈力，恒古的仙靈們會幫他褪去凡骨的。”

　　“嘖，都是恒古靈獸的后人，我怎么什么都沒繼承？”卓雪反問道。

　　“唉，你太像你母親了。”卓策仰天嘆息，“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我親生的。”

　　卓雪不喜歡這個問題，如果不是卓策一直強(qiáng)調(diào)他們的父子關(guān)系，他真的懷疑自己是撿來的。卓策是九尾天狐，參與過諸神混戰(zhàn)。而他只是個普通的狐貍，普通到雪山上隨便抓一只都跟他差不多，唯一的特點(diǎn)大概是雪狐的數(shù)量總體上比較少，也勉強(qiáng)算個稀罕動物吧。

　　“唉，您老人家對那只青耕鳥的事可真上心，不知道還以為您喜歡她呢？”卓雪又提起那只青耕鳥來。

　　卓策當(dāng)然知道卓雪在套他的話，于是他正色道，“我對你母親是真心的。”

　　“您老還記得我母親長什么樣嘛。”卓雪一點(diǎn)都不相信卓策的話，他幼時每次向卓策問起母親，卓策總是摸著他的頭仰天嘆息，道，“你母親死的早啊。”然后便不了了之。

　　念及此處，卓雪瞬間失了興致，向著卓策擺擺手，道：“算了，走了，給您老跑腿去。”

　　“回來，還沒完。再說說你在外邊干了什么好事，法力怎么剩下這些。”長輩們通常有個通病，有些事他們分明知道了，卻偏偏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問你，如果如實答了，他們便說，你還好意思說出口？緊跟著就是一頓打；如果說了假話，他們則道，還學(xué)會撒謊了你？緊跟著還是一頓打。答案從來都不重要，打才是不可避免的結(jié)局。

　　“斬奸除惡！”卓雪知道這一點(diǎn)，于是選擇了一個聽起來正義凜然的答案。之后，理所當(dāng)然地被打了一頓。

　　“東風(fēng)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卓策最后道，風(fēng)是恒古的信使，它在生靈間傳遞著訊息，有時還會說起它的見聞，不過之后誕生的生靈都失去了這種能力，他們再也聽不懂風(fēng)的話。

　　“恒古時修行的法門想學(xué)嗎？”卓策又道。

　　“想啊！”卓雪斬釘截鐵地回答，恒古的法術(shù)多少都觸及到天地秩序，不想現(xiàn)在的，只是對一些元素靈力的驅(qū)使。

　　“你自己可想好，之前妖術(shù)學(xué)一半跑來給我說想修仙，用了三百年你才學(xué)會克制自己的妖性，再九百年，仙家法術(shù)勉強(qiáng)算有所小成。恒古的術(shù)法可與這兩種都不同，它或許會將你體內(nèi)兩種不同的力量化而歸一，但更可能會成為第三種力量。”

　　“學(xué)，反正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要做仙還是做妖，正好我現(xiàn)在沒什么法力，可以利用法力恢復(fù)的過程慢慢整理這三種力量。”他頓了一下又問道，“是我修為大成了嗎？您老打算教我這個？”

　　“不，你學(xué)會之后也能聽懂風(fēng)的話，拖風(fēng)傳訊很快的，比任何傳訊法術(shù)都快，你惹了事以后，可以在第一時間喊救命。”

　　“而且您老也更好發(fā)號施令對吧。”

　　“不錯不錯，聰明，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