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客居。
尖銳的聲音響起,宣布時辰已到,紅光照亮夜空,給這座擁有上百年歷史的古樓穿上新衣。
客居三層的兩扇窗戶同時打開,燈火通明的廳堂端坐著兩位年過半百的老人。
一人左手托著茶壺,紫砂壺里盛滿他最喜歡的紅茶,右手邊是顆粒飽滿的櫻桃,櫻桃配紅茶,他的最愛;一人右手舉著煙斗,紅玉煙斗噴出白煙,嘴里新放進的牛奶糖發出咔呲咔呲的聲音,硬度和口味都是上佳。
“我去瞧瞧”
托茶壺的老人說道,抓了一把櫻桃放進懷里,挺著大肚子起身。
“早些回來”
舉煙斗的老人說道,嘴里推出一口白煙,臉上暢快無比,“一會兒還要下棋呢”
托茶壺的老人舉起茶壺,失意知道了,進了樓道。
廳堂又傳出咔呲咔呲的聲音,窗外又亮起紅光,這次是西邊。
舉煙斗的老人起身,磕掉煙灰,補滿煙葉,也走進樓道里。
第一道響聲出現在東邊的露臺,等托茶壺老人到場的時候,紅木圓桌旁已有兩人,三個圓凳,一人坐著,一人站著,一人持簫,一人撫琴,托茶壺老人選了那人對面的位置坐下。
“二位入夜到訪,所為何事啊”
托茶壺老人嘴里嚼著櫻桃,說話卻字字清晰,侵入大腦的清晰。
平時,人接收信息,先聽聲,再由大腦反饋聲音的意思,托茶壺老人略過了聽聲的步驟,直接將意思傳到大腦里。
高山大駭,手上的玉簫黏黏的,流水更為夸張,撫琴的手忍不住要彈出音符去抵抗。
高山說道:“聊天”
托茶壺老人說道:“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跟老年人了聊天了,我那孫女就不喜歡”
高山說道:“能跟‘金鳳雙翅’之一的金未明老爺子聊天,是我等的榮幸”
“你在說謊”
金未明托茶壺的手落在圓桌上,油光呈亮的腦門下疊起折痕,兩邊紅色的毛發飄起,熱浪翻涌而出,沖向高山流水。
琴弦動了,動而不停,聲音有高有低,高低起伏,重巒疊嶂,再是簫聲,綿長空靈之聲迎合,仿佛高山之間縈繞著云霧。
高山飄渺起來,如夢似幻,流水激蕩起來,似有似無,二人水乳交融,猶若一物。
腳下的紅色地毯無火自燃,金未明吐出一顆櫻桃籽,明明買的是無籽櫻桃卻有籽,他很不高興,啜了兩口紅茶,氣呼呼的站起來,吼出聲,似鳥鳴,至高無上,火爆憤怒。
身后揚起兩片三米長的火焰翅膀,金未明的嘴里噴出烈焰,烈焰灼燒云霧,云霧澆熄烈焰,三人在激烈的交鋒中僵持。
琴簫合鳴,曲為【知音】,這是流水翻閱古籍時發現的曲子,曲子的由來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后由高山修改,成為他們合奏時契合度最高的曲子。
音是天道的聲音,樂是屬于人的,音樂成曲是人演繹的天道,人性的部分大于天道的部分,仍然是修行的范疇。
沒有一個人是相同的,不同的人能夠合奏,便是天道的交融。
【知音】便是這樣一首演繹天道的曲子,流水目盲,更能演繹出曲子的純粹,天道即使純粹。
露臺上,曲聲開辟出一個和諧的領域,適宜、舒適,由火焰控制的區域在收縮。
金未明是驚訝的,他沒辦法不驚訝,他是金家的支柱,一個龐然大物的支柱擁有多大能量沒人比他更清楚。
清晰更能生出驚恐。
他一生傲慢,天之驕子之類的名頭拿到手軟,接手赤炎鳳傳承之后更是達到頂峰,即使是同哥哥金未鳴一起傳承。
外人稱他們為‘金鳳雙翅’,他更喜歡叫自己火焰之主。
在修行界,法修的修士通常是元素能量的仆人,他們是主人,火的主人。
赤炎鳳是金家賴以生存的遺產,產自魔獸區域,一位王的元神,他們也是王。
王不會低頭,只會灑下福澤。
赤炎鳳真意,金鳳祥鳴!
金未明緊握雙拳,護在胸前,上身赤裸,肥胖的身軀在火焰的炙烤下拉緊,收縮,胖子變身肌肉男,頭頂的火焰化身赤炎鳳的頭顱,仰天鳴叫,金光灑下。
曲聲斷了,高山的手停在空中撥不下需要銜接的音符,流水的氣息鼓在嘴里呼不進玉簫。
火焰的領域重拾陣地,地毯已成漆黑的灰燼,高山流水二人岌岌可危。
尖銳的聲音響起,紅光再次照亮夜空,吸引眾人的目光。
一拳!
蔓延的火焰、金光潰散,曲聲再起。
獨自面對金家二老是千相一至今為止做過的最蠢的一件事,二老強大的威壓根本不給千相一動手的機會,好在結局不壞,他也幸運地隱藏了自己的殺手锏。
流水在心中感謝,高山也是,曲聲中多了劫后余生喜悅,更加充滿活力。
和諧領域擴張,火焰區域僅剩下一小塊地方苦苦支撐。
金未明是懊惱的,他嗅出了招式里千相一的味道,放虎歸山,后患無窮。
赤炎鳳真意消耗巨大,眼前的二人不知目的何在,他只有堅持下去,等待哥哥金未鳴的到來。
客居西邊,楓樹園。
金未鳴磕掉煙灰,屁股懸空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狼狽的一胖一瘦。
“黑貓是你們倆,那么魯家的聯姻看來是不懷好意”
“對,我們的組織叫天工,首領是魯家家主魯龍,不要殺我們兄弟”
胖子又吐出一口血,仔細數數,腳下三攤血都是他的,反觀瘦子,捂住肚子不吭聲,眼睛、嘴巴、鼻子全都擠在一塊,好不嚇人。
“你們還要什么沒說的?剛才可是又有一聲響”
咔呲咔呲,牛奶糖被嚼碎的聲音聽在胖子耳朵里簡直是魔鬼的囈語,猜不準什么時候就要收掉他的小命。
“計無名,計無名也參與了”
胖子現在能想到的東西全都脫口而出,渴望著金未鳴帶著他咔呲咔呲的聲音離開,他都要發瘋了。
“胡說,金家的管事豈會跟你們這種人有交集?”
金未鳴心里感到不妙,嘴里說出來的話堅定不移,計無名不能是任何與金家不利的角色,不能是,也不準是。
他是金家實際的掌控者,深知計無名在金家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這個角色雖不起眼,卻卡在了重要的節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