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寰森林。
穿過這片森林便可到瀚州邊境的邊陲小城雷淵城。
密林深處，一束一束的光柱中，光輝與塵埃共舞。
灰白色長袍的老者停下腳步抬頭仰望自密集的濃綠樹冠上疏漏下來的星星散散的亮光。他蒼老的手掌摩挲著同是時代遺留物的百年古木杉樹，仿佛是要從那些粗糙的紋理上找到些過去的印痕。
“喀嚓”
老者回頭，睿智仿佛看透世間一切的目光看著空氣中泛起的漣漪。陰森冰冷的氣息自空間破碎處向四周彌漫開來。
“沙……”
“沙……”
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沉穩而有規律。
“你要去風家？”來者一襲華貴的長袍，他的眼瞳明凈清亮，似沉入湖底的辰星。
老者沒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風家可能已經落入他們的掌控之中了。”說話的人言語溫和，如初晨之陽。然而他身上散發出的陰冷之氣令周身的空氣都變得凝滯，腳下的芳草枯萎結上了一層白霜。
老者依舊沒有說話，無聲的站定在杉樹前仿佛一座布滿青藤落葉沉寂百年的石像。
“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嗎？你這樣突然前往風家就等于告訴他們凌云沒人了。”
“我就是要告訴他們，我秦蒼生，來了。”秦蒼生緩緩開口，“而且誰說我凌云沒人了。有她在，凌云他們還不敢亂來。”
“將所有目光匯聚到我這邊，洛秦川那里就輕松了。”
“你們這樣不竭余力去幫助他，真的以為憑他一人之力可以對抗得了他們？”鬼主道。
“你還不是一樣，這么多年一直派人在尋找那個人的下落。如果迎回他，同樣的事情他還能再做一次嗎？”
“逆天伐仙！”
鬼主眼中白霧翻涌，他似乎又置身于千年前那一日的仙域外。在他的記憶中那道已經模糊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用看破世間一切虛妄迷幻的金色眼瞳怒視著欺騙他，利用他，奪走他心愛之物的那些仙人。他轉身剎那的風華，從他身上涌動出的勢域讓眾仙連連倒退。那時的他不可匹敵，只憑萬鈞之力的一擊就擊碎了象征仙人的南天門。
鬼主眼簾低垂，將眼瞳深處的微光掩去。
“至少他……以前做到了。”
“神墟或許是你們最后的機會了。他或許就在那神墟的最深處。但據雪逍遙轉述蘇紫他們在神墟里看到的一切。他們只看到了她。”
“無事，反正，我已經找了他很久了，在這世間獨自徘徊，等待有一日他歸來后我們再次并肩作戰。”
“我清晰的感覺到他還活著。”鬼主摸了摸自己胸前忽明忽暗閃爍的印紋。
“我堅信他還活著。”
“他不是那樣輕易就死去的人。”
“幻靈與御靈師靈契之間的感應麼？”秦蒼生瞟了一眼那個印紋，意義不明的笑了笑。
“不只是這樣。”印紋的光芒在鬼主的眼瞳中明明滅滅，如呼吸一般。
“他還沒找到她，怎么會魂歸上蒼。執念不滅，他就不會死。”
“你們想迎接舊主的歸來，而我們則是要締造出比他還要強大的存在去對抗他們，去對抗那些墮落的……仙。”秦蒼生目光深邃悠遠，他內心最深處仇恨的火焰長舌從他如幽深枯井的眼瞳中躥出。
“以前的他失敗了不是麼，被極刑之力鎮壓在罪州，天隕之炎整整燒了七天七夜。所有人都認為他在那大火之中化為了灰燼，連他的弟弟也不例外。”
秦蒼生一笑，“或許我們應該考慮考慮那個覆天之人的做法，再創造一次七天神？僅僅靠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去對抗他們的。”
“七天神也不夠。殘留下來的可是戰仙。他們最后不都是死在那幾個人的手中的麼。”鬼主幽幽開口道，“我們的方式不同，但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不管用什么辦法，我們都想把那些所謂的仙變成灰燼塵埃”
鬼主沉默片刻，忽而他眼神深沉地看著秦蒼生。
“你的計劃成功了。”
“什么？”秦蒼生目光瞟向鬼主。
“你沒看到麼，【天泣】。你培養的仙種洛秦川在清河城滅殺了靈尊主。”
秦蒼生皺紋橫生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轉而又憂愁的一嘆。
“還不夠啊。靈尊主本就活不了多久。又加上你跟我十五年前對他造成的傷害。他現存的那點實力連原本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更何況他還是他們之中最弱的那個。否則他又怎么會甘心當他們沉睡時的守護者呢。”
“他已經引起他們的注意了。風家這一趟你不該去。你應該將他帶回凌云。”
“還不行。他還沒成長為我們希望的樣子。他們暫時還過不來，讓他面對他們培養的‘天’，這是他的成長。”
“我們跟他們的對決應該不遠了。他必須盡快強大起來。”
“我們根本就不清楚哪些是我們的敵人，那些是我們的朋友。所以風家，我必須要走這一趟。”
“你的極圣之器搜集了幾件了？沒有那些東西就算你們找到了他，也不能夠解除當初鎮壓他的封印。”
“六件極圣之器，三尊十兇幻靈。這些東西散落在這片大陸各地，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啊。何況你要找的還是那六件特殊的掌控元素之器。”秦蒼生道。
“【洛神】與【列土】，還有三件我知道在哪，只是最后一件，我始終都找不到關于它的半點消息。”
“是【神契】吧，那一件出現的次數可是屈指可數。”秦蒼生捻須道，“不過有傳言稱十兇中排名第二的【噩夢】守護著【神契】，你找到【噩夢】就可以找到【神契】了。”
“你在說笑麼。【噩夢】。排名比我都高。我不敢保證能不能勝過它。”鬼主白了秦蒼生一眼。
“作為天地間誕生的第一個幻靈，你可是跟著他屠魔數百年。【噩夢】誕生的可比你晚得多。我一直以為你即使不是四圣之一也該是十兇之首。”
“我們之間的實力可不是誕生早晚的問題。我是由他心中一縷執念誕生的，而其他所有的幻靈則是被仙王破碎的神源侵染而成的。當然這不包括四圣幻靈，它們的來歷我也不清楚。”
“有一點你說的很對。”鬼主的手指在虛空一點，指尖處裂紋向四周蔓延，他面前裂紋下的虛空像蛋殼那般破碎，“我們是該考慮考慮他的【舉教成仙】了。”
秦蒼生說，“可那得需要合適的人以及強大的‘決心’才行啊。”
陰冷鬼魅的氣息從破碎的虛空流竄了出來。
“你走了？”秦蒼生問道。
“接你的人來了，不過他們可沒帶著善意來。”鬼主的聲音在空氣中慢慢消散。
秦蒼生舉目遠眺，薄霧籠罩下稠密的杉樹如沉沉的積云，積云下狂暴的雷龍嘶鳴咆哮，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