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即犯困。上課鈴剛響，姜茶只覺大腦思緒逐漸渾沌，眼皮猶有千斤重，姜五月抑揚頓挫的講課聲儼然成了天然催眠曲。

　　PPT上正放著南大碎尸案的具體解析，說來他五叔在警察界還是極有威望的，見解獨到，再加上敏感察覺能力，并且有大批新生仔都是他學生。

　　其他同學聽得津津有味，姜茶卻覺索然無味，她自我解釋對未解之謎為求知欲望不強。

　　“提到分尸，我倒是想起來《鹿鼎記》韋小寶毀尸滅跡的做法，”姜五月撣了眼最后排托腮打瞌睡的少女，“化尸粉。”

　　提到熟悉的影視人物，講臺下一片嘈雜，“當然電視劇肯定要夸大效果，不過我們現實生活中也是擁有同樣功效的化尸水。”

　　微頓，執起粉筆在黑板上書寫著方程式，字體娟秀，“濃鹽酸和濃硝酸以體積3:1組成的混合物。”

　　“我們現在叫它王水，是少數幾種能溶解金的液體之一，更別提全身基本都是有機物的人類。”

　　姜茶嘴角一癟，王水溶尸只是理論上的殺人方法。化學藥劑控制嚴格，常人壓根接觸不到。當然還是有可能性，科學實驗室內研究員作案，譬如1998年3月的臺灣王水溶尸案即轟動一時的洪曉慧事件。

　　王水對皮膚、粘膜等組織有強烈的刺激作用和腐蝕作用，蒸氣或霧就能引起角膜炎或者結膜炎，并可引起失明，引起呼吸道刺激和支氣管痙攣、肺水腫，嚴重者可致死。無論活人還是亡者，它都是件足以讓人忌憚的液體。

　　外衣口袋里手機狂震不止，可一想到講臺上男人兇巴巴的嘴臉，瞬間放棄接電話。有農旎在，刑警隊估計也不會出什么大事。

　　偏偏姜五月臉色大變，眉宇擰成一團，視線直直注視著她的方向，薄唇微張：“各位同學，不好意思，今天的課就先到這兒吧！老師有點私事要處理，下次把今天的課程一次性補上。”

　　姜茶被他這一眼嚇到小腿發軟，她做錯什么？足以讓大腦放棄今天的課程？茶眸四處亂轉，長睫在眼瞼處投下深影，五叔好像比以前更加喜怒無常。

　　窸窣聲，她不敢離開教室，連與他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教室里的空調溫度開的極低，鼻尖呼進涼薄空氣，她下意識的裹緊輕薄外套。

　　耳邊又是一陣逆向疾行聲，姜茶猜應該是哪位同學的東西沒拿齊。眼神亂喵，幾件深藍色警服落入眼簾。

　　“姜五月先生，我們現在懷疑你和陳雯女士被殺案有關，麻煩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趙崇南對講臺上端坐的男人敬禮。

　　“姜老師，麻煩跟我們走一遭。”林祝頭埋的很低，手上抓著锃亮手銬。

　　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驚慌突然將姜茶攫獲，不知為何趙隊會興師動眾的出現在課堂上。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到底什么情況？”姜茶以一種極度恐懼的聲音，在偌大階梯教室內回蕩然后散開。

　　林祝沉默。

　　結束午餐他就接到局里電話，江城大學科學研究實驗室的化學物料桶內發現尸體殘骸。明初和新杰已去現場采證，證實受害人系姜五月所指導的大三學生陳雯。

　　與校方交涉后，警方決定暫且將嫌疑人帶回去局里做筆錄。

　　“有沒有人回答我？”她氣急敗壞扯住一臉冷漠的趙崇南，“五叔，你說句話啊！”

　　“阿茶，”姜五月斂住嗓音，淡定的搖了搖頭，湊近看才發現他雙眼布滿血絲。指尖仍舊擺弄著骨節處的白蛇戒指，“不要妨礙警官做事。”

　　男人起身撫摸昨天剛剪過的寸發，從他象征正式的德比鞋到頭上黑發之間足有一米九五，比趙崇南還要高出許多。領帶半松，露出白襯衣下精致清晰的鎖骨。

　　“林祝，上手銬吧。”他坦然的伸出雙手，不反抗對彼此都好，更是最快解決問題的方法。

　　“老師，對不起。”林祝愧疚得不敢抬頭，但還是依言上前。手銬冰涼刺骨，禁錮自由的同時思緒也受到抑制。

　　姜茶慌了神，不知所措的任由今日分外寡言的趙崇南推出教室。事情發生的太快，她需要時間消化理解，有人報警稱陳雯的尸體被浸泡在五叔實驗室的王水廢料中。

　　“不用擔心，學姐。現在就是例行問話，如果排除嫌疑我們就會放老師出來。”林祝眸光閃爍，又嘆了口氣，冬天的溫度越來越寒冷。

　　姜茶點頭，兀自往青石小徑走去。這件事情要跟二叔匯報，她作為晚輩出面不合適。

　　撥通短號，正欲開口，對面男人卻率先張口五叔被抓的事情他已知曉，并且囑咐她不要意氣用事控制情緒，理性到極致的思維模式。

　　臨近傍晚，糜爛到辨不出骨架的尸體被運到公共解剖室。鑒于姜茶和農旎身份特殊，陳書記不允許他們參與案件。

　　農旎樂得清閑，開完會就哼著小曲去找老友喝酒。畢竟見到姜家人，他上個星期辛苦營造的法醫身份就功虧一簣。

　　姜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解剖房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天際漸暗，月色清幽，接到消息的九笙也出現在二樓電梯間。

　　他身上還著素色華服，嘴角的酒窩隨著紊亂喘息若隱若現，視線觸到長廊里姜茶單薄身影，步伐又加快了些。

　　頭頂廊燈冷光調灑向青花地磚，在冬夜里更添幾分寒意。

　　“阿茶。”九笙輕聲喚，發絲因薄汗貼在額頭上，手上還拿著coach公文包。

　　“小叔，法醫正在解剖。”見到親人，姜茶一瞬間冷靜下來，展開攥在手里的資料。

　　九笙緊摟住微顫的女子，嘴上說不關心姜家人姜家事，可真正遇上問題，她反而成最擔憂的人。口是心非，和二哥一個模樣。

　　電話里說五哥能自己解決問題，偏又喊自己來警局。不過不知是擔心五哥，還是偏袒姜茶。

　　“阿茶，我們先下去吃晚餐。五哥他是好人，你我都知道的。”九笙耐心勸解，他感覺二哥還是更擔心小妮子多點。

　　“可是…”

　　“別可是，五哥那巧嘴你還擔心？”不予說話的機會，手掌有節奏的輕拍她肩膀。巧舌如簧姜五爺，可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