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之下。
晚風吹動著樹葉,搖曳的樹影在地上看不真切。
肉眼所視之處皆清晰可見,除卻滿天的繁星才讓人察覺已是入夜,風吹散燥熱,夾雜著清涼的氣息拂面而來。
寬敞的大道上,顧云歸懶懶打了個哈欠,手中拎著兩盒點心,這是小璃最喜歡吃的兩種點心,出門前她可是再三保證給他捎帶的。
想著小正太軟萌的甜笑,她唇角也勾起一絲笑意。
本想早些回來,但由于排隊耽誤了些時間。走到清風園門口時,月色都撒了滿身。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江若貍也在清風園中,與蕭嬤嬤笑談著,竟沒有一丁點小姐架子,仿佛白天那個孤傲的女子并非是她。
顧云歸手指揉壓著太陽穴,面上有一絲尷尬,對江若貍的造訪有些無奈。
這女人,怎么追到清風園了?
她該不會真的喜歡本尊這個廢物七少爺吧?
顧璃無聊的坐在石凳上看著蕭嬤嬤兩人交談,胖乎乎的小手托著腮。
院門那道黑色身影駐足,眼尖的顧璃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的存在,騰地從凳上蹦了下來撲向顧云歸懷中,狠狠地嗅了口她身上清新的體香氣。
“爹爹,你可算回來了。”
其他女人周身飄蕩的香味,果然沒有娘親好聞。
穩穩接住顧璃肉乎乎的小身板,顧云歸才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則指定要將他從懷里拍飛出去。
“你來做什么?”
視線轉向江若貍,顧云歸語氣平淡。
眼中尷尬被她圓滑地收起,仍舊是那副紈绔不羈的笑意張揚地掛在臉上。
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本尊的記憶。
這個江若貍算是顧家年輕一輩中唯一沒有對本尊刁難欺凌的人,甚至在遇到有人欺負本尊時還會出手解圍,清風園一罐罐療傷藥空瓶,大部分都來自這個女人之手。
只是她這樣不問緣由的幫助,反倒讓本尊對她避如蛇蝎,畢竟本尊女扮男裝頂著個顧家七少爺的身份,這事關乎兩人名譽。
再說了……江若貍如果真的喜歡本尊,那就是天大的烏龍。
誰讓顧云歸她也是個假小子!
江若貍聽得這種不咸不淡的語氣,心中有些窩火,她又沒凌虐招惹過顧云歸,平日在眾人面前高冷樣子現在于顧云歸面前也徹底收斂起來,就落得這么一個冷臉相待?
“怎么,七少爺不歡迎?”她緊接著反問起顧云歸,面上的情緒被很好的收斂。
只是暗地里,銀牙緊咬,帶著憤然的不甘。
“不歡迎你不還是來了?”
江若貍敏感的聽出顧云歸話語中的促狹,怒火反而瞬間煙消云散,唇角熟練地勾起一絲雍容優雅笑意:“你現在脾氣倒不再像顆軟柿子,說話也不客氣多了。”
兩人言談間語氣都不客套,只是卻讓人聞不出半點的火藥味。
好在清風園位置偏僻,幾乎無人從這通過,否則這點互懟落入旁人眼中,恐怕會被當成男女之間的打情罵俏。
顧璃這個小吃貨,從開始視線便黏在了那兩盒點心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中滿是垂涎。
蕭嬤嬤知道兩人有事要談,悄悄將顧璃抱回了房間內。
清風園蕭條景象中,瞬間就只剩下兩道修長與曼妙的身影,立在月色余暉下。
顧云歸旋身落座在石凳上,衣角翩翩瀟灑,兩簇黑發不經意掛在肩上極盡邪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和你談場合作。”
江若貍對上他審視的銳利目光,心頭突地一跳。
這樣凌厲的視線,與先前兩人相見時的單純清澈,更添了許多令人臣服的威懾。
這位平日分外高冷的顧家表小姐,在面對眼前黑衣少年時,不爭氣地產生出一種緊張感。
“真是,沒出息。”
江若貍在心中暗暗啐了一句,平時自己那強大的氣勢哪里去了?
不得不承認,整個顧家里無人能和顧云歸的容貌相比。
若是他的天賦強一些,優越的身份加上容貌與實力,絕對是最完美的擇偶對象。
這家伙,真的變了!
“合作?”
顧云歸斟酌著江若貍的用意,自己這名廢物少爺身上難不成還有什么吸引她的,能讓她這位在顧家呼風喚雨的天才少女上門求合作?
“顧少嵐現在對你恨之入骨,不出意外他一定找機會報復你,這點你應該非常清楚?”
江若貍說著,伸手捋順衣裙坐在石凳上,與顧云歸面對面,單純的杏眸藏著與容貌不符的老練,細細觀察黑衣少年的神情變化。
顧云歸雙手環胸,緘默不言。
顧少嵐對她恨之入骨,她又何嘗打算放過顧少嵐了?
前段時間魔獸襲擊一事,對本尊曾經遭受的一切而言,僅僅只是利息。
江若貍見她不為所動,袖中玉手緊緊攥在一起,深呼一口氣道:“我知道以你的實力并不在意顧少嵐的小動作,可是難保他不對蕭嬤嬤與顧璃下手,你不怕……那她們呢?”
江若貍意有所指的看向清風園亮燈的那處小屋,其中隱約傳出蕭嬤嬤與顧璃談笑的聲音。
她知道那兩個人,就是眼前黑衣少年的軟肋。
這一席話,也點醒了顧云歸。
自己可以不用在意顧少嵐的明槍暗箭,可嬤嬤與顧璃,一老一幼都是普通人,如是遇上修煉者恐怕自保都難。
或許這兩天,她該去找兩個保鏢留在清風園中。
“你的條件?”談及正事,顧云歸也端正了態度,桃花眸逐漸覆上一層寒霜。
“我的條件就是你幫我解除與顧少嵐的婚約,帶我離開巖城給我自由。作為交換,我幫你監視顧少嵐的一舉一動,必要情況下我可以出手保護她們。”
江若貍揚揚下巴,看向蕭嬤嬤兩人離去的方向。
“簡單,你去送封休書遞給顧少嵐,再昭告全城你的決定,哪還需要這么大費周章與我合作?再說了,我能幫你什么忙,難不成讓我帶你私奔?”顧云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后戲謔的開口道。
瞧著江若貍瞬間爆紅的雙頰,她心情格外的愉悅。
原本因為尷尬而不爽某人突然拜訪的情緒,也在此刻煙消云散。
古人云: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換而言之:如果你也討厭顧少嵐,那么我們就是朋友。
有了這個想法,眼前身段窈窕的江美人落在顧七少爺眼中,似乎也更加順眼了。
十六年來,從沒有人這么對江若貍說過話,尤其是這位曾經對她躲躲閃閃的七少爺,江若貍在聽見這句戲謔的話語后,愣在了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好半晌,她才平復了自己的心情:“我幼年父母雙亡,母親去世前曾和姑母(顧夫人)訂下婚約,我不能親口毀了這個約定,此視為對母親的大不敬。再者和你私奔就更別提了,難不成讓我頂著顧少嵐未婚妻的頭銜背井離鄉?
可我又決不能允許自己嫁給顧少嵐這種人,所以……我需要一個人來出面打破婚約。”
她說著,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狂妄自大、心胸狹隘、蠢鈍如豬。
這就是在顧家生活十幾年來,她對于顧少嵐的印象。
她又怎么甘心,將自己的一生交托給這種男人?
“所以你想讓我來做出頭鳥。”
顧云歸挑眉,手中捏著兩塊顧璃塞給她的點心,緩緩送入口中。
“整個顧家有能力解除婚約的,能讓我當做盟友的就只有你,只要你能重新回到帝都,略微施壓向他們要個人不成問題。”
江家只是小門商戶,再加上她自小養在顧家,與江家等人的感情也并不深厚,所以江家的長輩也決不會為了她出面得罪顧家,畢竟一個顧夫人每年給江家行的方便就足以讓人垂涎。
此刻惟一的希望,便被她寄托在了顧云歸身上。
“噗嗤——”
顧云歸口中的糕點碎末一股腦的噴了出來,落在石板桌面上,還嗆得她咳嗽起來。
“咳咳……大姐,你也太高看我了,以我這種天賦,你覺得我有機會回到帝都?”
她一副看智障的目光看向江若貍,當看到其發梢粘帶的糕點碎末后,在心中默默道了聲歉。
只是這個說辭,著實受驚了。
江若貍再次因為她那一聲大姐一愣,明明她們兩個人都是十六歲好嗎?
“就算你爛泥扶不上墻,顧云策也不會不管你,更何況我對現在的你莫名有些信心,總覺得你是明珠蒙塵,或許這就是女人的直覺,也算是我的一場豪賭。”
“我賭你,顧云歸,絕不會是一輩子的廢物!”
怔怔的語氣中夾雜著莫名的力量,江若貍眼神熠熠發光地盯著顧云歸,經過今天的天賦測驗會,這種直覺更為濃烈。
“所以?”顧云歸問。
“做我的盟友,怎么樣?”
兩人對視一笑,顧云歸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奇怪地試探道:“你先前時常幫我,該不會就是為現在做鋪墊吧,哇——你這女人心計也太深沉了,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算計我?”
在她故作夸張的驚訝神情中,江若貍能感覺到自己額頭上青筋跳動的感覺,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這張嘴,也太欠扁了!
“不是。”
她果斷的搖頭,聲音從牙縫中擠了出來:“我只是覺得自己在顧家寄人籬下,你在顧家又飽受欺凌,有些同病相憐罷了。”
其實說到底,她自小在顧家的處境也很艱難,直到近幾年實力在年輕一輩中嶄露頭角后,才逐步達到了現在的威勢與地位。
顧云歸也只是逗逗她,開個玩笑而已。
“我可以和你結盟,但我不能保證絕對會幫到你,畢竟我的體質怎么樣……你是知道的。”她雙手在胸前攤開,一副無奈的神情。
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換來嬤嬤與顧璃的一重安全保障,這個結盟值了!
“成交。”
江若貍似乎也害怕顧云歸反悔,點頭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