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家不論先輩的戰功,就說現在的沈巖大人,便在朝中任御史中丞。”
老大擺擺手:“好了別說了,我知道沈家的事。”
剛剛摟著蘭云腰的老五已經放開了手,有些膽怯地在老大旁邊問:“老大,御史中丞和大人哪個大啊?”
“御史中丞,正三品,且最近傳來消息,沈巖在地方兼任知州磨煉,據說回京后便能平步青云。”老二冷冷地解釋給他聽。
大部分人腿一軟,不敢繼續污言穢語和毛手毛腳,紛紛看向前老大和老二這兩個主事的。
老大也感覺很棘手,本來只想擄走個民女給兄弟們解解悶,畢竟他們的身份連青樓有時候都不做他們的生意。
“沒事,在這里,誰知道使我們做的。反而放走會惹來大禍,把沈家的視線引過來會給大人加重負擔。”老二不同于普通的匪盜穿著一身自制盔甲,而是一襲儒衫,一看便知是智囊類的身份。而現在也不愧智囊的角色,一語中的點出問題的解決方案。
老大臉色一狠,厲聲道:“那便依你,兄弟們手腳麻利點,別被人看到她們的面目。”
“老大,可以放進車里,藏在貨物中間,別人連人都看不到,更不用說面目。”老五緩了過來,開始獻計。
聽著他們的討論,沈夢妍和蘭云的臉上逐漸彌漫起了死氣,大好的心情早已毀得一塌糊涂,不停地往下墜著,手腳用不上力氣,開始出虛汗。
“不,你們要擄就擄走我,小姐不會說出去的,求求你們!”蘭云一咬牙,大聲道。
老大一瞪:“小娘皮小點聲,你們想要吸引別人的注意?我告訴你們,沒門!”
說著,蘭云便被他擒走,從貨中取出一條麻繩,將其捆得結結實實。
捆的時候,蘭云不停地掙扎,呼喊道:“不,我們沒有這個意思!求求你們了,發泄只有我一人就夠了,我會好好服侍你們,求求你們放小姐走!小姐,你就和家中說我走失了,對不對?”
“蘭云!”沈夢妍哭著喊了一聲。
湖中的魚早在匪盜來臨的時候就已被驚走,只留下空無一物的沉靜水面。
“娘的真吵。”老五嘟囔了一句,直接往蘭云嘴里塞了一團麻繩。
老二慢慢走過來,輕聲道:“大小姐,還請你自己乖乖躺下,我們就不綁你了,留下紅印多不好看,不過你要是出聲我們立馬把你的侍女殺掉,再把你殺掉。”
沈夢妍癱坐在地上,一群大漢圍繞著她評頭論足,還露出種種丑惡的笑容。
“你們在干嘛?一群人圍著一個小姑娘。”一道懶懶的聲音插進了人群。
虎頭寨的一群人冷下了臉,轉過來,看向聲源,是個挑著擔的年輕男子。
“果然還是被人看到了么。”
“一會做干凈點,別讓他跑了。”
“分頭堵路!”
老五瞇眼看了下,突然大笑道:“你這個憨貨,難道看不出這里的事不是你能插足的么?還敢湊上來詢問?哦,原來是個皮匠,那你回家好好鞣皮,來這里作甚!”
皮匠慢慢走近,肩上挑著的擔還沒有放下。他好像沒有看見這群人的兇相和佩刀,只是漫不經心道:“我要去天沐山那邊打水,你們擋著我的路了。”
“好膽!”老大一聲贊嘆,“那我們讓開是不是就能井水不犯河水了?”
一群人急切:“老大,怎么能放他走!”
老大抬了下手,七嘴八舌的聲音便陡然消失了。
“不行,你們這井水都沖出來,把我要打的水弄臟了。”皮匠搖搖頭,慢慢放下扁擔,把兩只桶取下。
“難不成你想用這根扁擔和我們打?”老五忍不住出聲,帶上了幾分笑意。
皮匠抬眼掃了下:“有何不可?”
“狂妄,上!”老大一聲令下,余下兩人在看守沈夢妍和蘭云,其他人便朝皮匠沖去。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也是虎頭寨“長盛不衰”的秘訣之一。
在皮匠還沒出聲的時候,沈夢妍就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到他了。
那人在遠處慢慢走過來,甚至還打了個哈欠,先是踮腳看了眼這邊(明明毫無障礙),又撓了撓頭,然后對上了沈夢妍的無助眼神,才神色一變。
沈夢妍無聲地張張嘴,想讓他趕緊跑,但自己又渴望有人來救他。
糾結半晌,她嘴型開合,吐出了兩個字:救命。
那人笑了下,說了幾個字,沈夢妍不會讀口型,也不知道他說的什么。
她只知道,他接下來便徑直朝這群匪盜走來,接著便是開頭的那一幕。
沈夢妍覺得,他迎著春光的樣子,像極了一名勇武的將軍。
十幾人快速地朝皮匠沖去,紛紛抽出了刀。
“你這根破扁擔,老子一刀就能給劈成兩半了!”老五一聲怪叫。
近了一看,皮匠穿著不怎么整齊,甚至身上還有點污漬,頭發也有些亂亂的,帶著些許的油膩。
沒有迎面的光,怎么好像有點丑。沈夢妍心底里一不小心冒出了這一句話。
她趕緊搖頭,把這個念頭甩出了腦袋,把想法換成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帥爆了!
皮匠不快不慢地放下桶,正巧躲開了致命的兩刀。
刀光森嚴,要把人的汗毛都激起來。
“哎呀哎呀,你們急什么?”皮匠一手拎著扁擔,往后一躍躲開包圍,緊接著連甩兩下扁擔,“當當”兩下敲在了剛剛出刀的兩人的頭上,把他們敲暈了過去。
“小子有兩下。”老大嚴肅著臉,“不要掉以輕心!把他扁擔給砍壞!”
“是!”眾人紛紛應和。
看到他身手不凡,沈夢妍和蘭云只覺有了生的希望,連皮匠飄動著的臟發都顯得可愛了些。
只是來救人的不是沈家千金預料中的翩翩公子,讓她有些失望。
皮匠在人群間靈巧地舞動,躲過了一刀又一刀,還有空高聲回答道:“我不叫小子,我叫宋飛塵!”
“你不就是燕尾城的宋皮匠嘛,我家還找你做過生意!”突然匪盜中竄出了這樣一道聲音。
宋飛塵聞言手下一滯不由拉開距離,而老大也抬手示意停止攻擊。
那個出聲的站了出來,面相相交那些大漢有些稚嫩,甚至比宋飛塵還年輕一兩歲。只見他腰上拴的木牌寫著十三,是虎頭寨的人無疑了。
老大抬抬下巴,十三便心領神會地站了出來,他說道:“宋皮匠,既然我家也做過你的生意,也算是有過一點交情,不如我們就此握手言歡,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可好?”
剛剛那幾下交手,虎頭寨的人都知道這個皮匠是個硬茬。萬一被他捉空奪了刀,哪怕滅了他,也必然會有幾個兄弟在這里丟下命。對于虎頭寨來講,每個人都是極其重要的。
如果能夠將此事翻篇,那便再好不過了。所以老大抬手的時候,所有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聽到十三的話,被捆住的蘭云急忙掙扎,發出急促的嗚咽聲。
沈夢妍也大呼:“宋兄莫要輕信這幫無信的匪徒!”
宋飛塵把扁擔當拐杖,持杖而立,神情張揚道:“那你們先把那兩個妹子放了。”
“不行,”老大搖搖頭,“此事已經將沈家牽扯進來,我們冒的風險太大,只得帶去滅口。”
宋飛塵笑笑,指著自己的鼻子道:“那我呢?你就不怕我去將此事稟報沈家,那又有什么兩樣?”
老大一時語塞,看向老二。
老二眼中冷光閃爍,思索了一會,道:“宋兄弟身手不凡,隱藏在燕尾城想必也有所圖謀吧?這樣,兄弟你保證不透露出去,我們也不會將此說與人聽,還能給予你一筆不菲的財貨。”
“喲,封口費啊!”宋飛塵吹了個口哨,“聽得我還有些心動,不過,你還是沒說這兩個姑娘該怎么辦?”
“自然是我們帶回山寨。”
“那就是沒得談了?”
宋飛塵冷笑一聲,扛起了扁擔,作勢要沖過來。他這一起勢,眾人仿佛看到了一只猛虎帶著滔天血氣,下山而來,他們都成了無自保之力的小貓咪。
老二瞳孔一縮,搖頭,道:“還有得談。”
宋飛塵止住腳步,睥睨著:“說。”
老二臉上肌肉抽動,與老大對視了一眼,兩人點點頭。
然后老大沉聲道:“把她們放了!”
“老大!”
“不能放啊老大!”
“這怎么能行!”
老大冷哼一聲:“我的話你們也質疑了?”
眾人鴉雀無聲,只有幾人面帶兇光和不甘地去解開了蘭云的繩子,接著踢了沈夢妍一腳催促她站起來自己過去。
“對她禮貌點,不然我把你頭擰下來當球踢。”宋飛塵懶洋洋的聲音傳過來,把那人嚇了一跳。
然后沈夢妍便被兩個大漢溫柔地攙扶了過來,而蘭云則跟在旁邊。
兩人到了宋飛塵旁邊,盡皆施了一個大禮。
沈夢妍低頭輕聲道:“公子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愿來生為公子做牛做馬。”
“行了,你們先走吧,記得不要將此事透露出去,不然也會對你們有危險。”宋飛塵撓撓頭,帶下了幾小塊頭屑,嚇得沈夢妍變色退了半步。
但沈夢妍還是強笑道:“無妨,我們與公子共進退。”
“讓你們走就走,墨跡什么。”宋飛塵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
沈夢妍和蘭云有些目瞪口呆,怎么這救命恩人是這樣的?您可是救了沈家的大小姐誒,不圖回報也不是這樣趕人走的吧?
“還望公子與小姐履行承諾,”老大沖他們抱拳,眼中兇光一閃,對后面人說:“我們走!”
“誒等等,我讓你們走了嗎?”宋飛塵拿著扁擔指著他們道。
一群人停下離開的步伐,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那個孤零零一個還敢挑釁他們的皮匠。
“公子這是什么意思?人都放了。”老大勉強扯出一個笑,不過有些猙獰。
宋飛塵搖頭晃腦,沒個正形地甩出一句話:“還不明顯嗎?你們走,可以,命留下。”
對這個囂張的皮匠,這群匪盜終于忍無可忍,只是無聲地齊抽刀,快步朝他們沖來。
雪白的刀面上映著沈夢妍變得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