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都有夕月燈,形如玉盤,色呈淺銀。
那是千年前,星闌命人仿照人間圓月,做的照明燈。
月下有一座城樓,叫做雕月樓,站在樓上,便可與月為鄰,星闌拿著枯枝,在“夕月”上胡亂涂鴉,畫人間的山水花鳥,云霧間穿梭著一條飛龍,四爪游弋,長須微動,雙目凝神,一身金鱗閃閃發光。
“師傅若喜歡,將這鱗片盡數割下,做成滿天繁星,又有何不可?”
星闌撕了撕他的嘴:“我啊,更喜歡你這張嘴。”
“那就來做點兒,嘴該做的事!”
豈木帶著江崇陽上來的時候,星闌正嘟著嘴,往“夕月”上湊。
豈木使勁兒咳了兩聲,才止住了她要命的回憶。
星闌舔了舔舌頭,故作鎮定,指著“夕月”問道:“這東西,能吃嗎?”
“當然,如果殿下想的話,我明天就找人,涂點兒奶油上去。”
“咳咳。”星闌也忍不住咳了兩聲,“這么麻煩啊,不用了,呵呵,呵呵呵。”
城樓上有張古樸的茶桌,桌上除了一臺筆記本電腦,還有已布好的茶,輕煙裊繞,茶香撲鼻。
星闌朝二人揚了揚下巴:“坐。”
豈木引領著江崇陽,三人圍坐,江崇陽左投一眼,右瞅一瞬,很不自在。
星闌端起茶盅,第一口就被嗆到,咳得臉紅耳赤。
星闌并不喜歡喝茶,要故作慢條斯理,秀雅清心,幾番輕酌細品,姿勢擺足了,模樣裝夠了,喉嚨依然干,身體依然缺水。
但她每次,找魂聊天兒,都要以茶相待。
她以前審魂總是忍不住發火。后來,云淵總會給她備上一壺茶,每次她要爆發的時候,云淵就會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杯來。
可惜,這斯文裝了幾百年,似乎也沒有裝出什么名堂,嗆到是最小的意外,有時候嚼茶葉會咬到舌頭,有時候包一口在嘴里,又忍不住說話,嘖嘖,那狀況,十分犀利以及…白癡!
豈木可能習慣了,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看都不帶看她一樣。
江崇陽則道:“沒想到,和閻王喝茶,這話倒是真的。”
“咳咳….咳….抱歉啊,有點兒燙,好像,還有點兒渴,不好…..咳咳…..意思,見…..咳咳咳….笑了。”
星闌拍了拍胸口,平復一陣,終于正常地開了口:“江醫生,這陣子委屈你了,想必我們木判已經給你說過了,你陽壽未盡,明天是個好日子,重生吧!”
江崇陽的茶,從嘴里噴了出來,他看著星闌:“這位,這位總管,我是自殺的,我不想重生。”
“是的,你是自殺的,你死得很不容易,我都了解了。我也替你,上去看了你的妻子,她實在是個…很好很好的女人,你這么不告而別,她會很難過的。”
江崇陽慌忙搖起手來:“不不不,我有告,我寫了遺書了。您不懂,您不明白,我死了,她才會好過,她才會解脫,我真的不能回去。”
星闌瞟了眼豈木,豈木攤開雙手,撇撇嘴,繼續喝他的茶。
星闌繼續問:“可你妻子明明很傷心,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嗎?”
“不能說,不能說,你們不要問我,我不要回去,我死了,再也不會傷害到她,再也不會。”江崇陽突然站起來,神情恍惚的打著轉兒。
星闌湊近豈木:“是這個反應嗎?”
豈木點點頭:“每次說到關鍵的問題,就是這個反應。”
看來,要激他一下才行啊!
星闌繼續對著江崇陽,提高了嗓門兒:“你騙人,你就是個騙子,你拋棄了你的妻子,留她一個人傷心難過,你是不負責任,你就是一個,假情假意的男人。”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我沒有騙人,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江崇陽縮到墻角,手抱著頭,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李祥!”星闌輕聲喊,她走到江崇陽身邊,手輕搭在他的肩膀上。
江崇陽定住了,他轉過頭,滿臉驚悚地看著星闌。
“不是你,我都知道了。那一年,你的家鄉鬧饑荒,你和大家一起逃難,他們冤枉你,說你偷了僅剩的兩個饅頭,是嗎?”
江崇陽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
他湊近星闌,搖了搖頭,眼神極度深郁憤恨:“他們冤枉我,他們一群人,拿著棒子,拿著刀。我求他們,我說不是我,沒人相信我。他們打我,捅我,二狗,唐蒙,蛾子,他們也在里面,我的鐵哥們兒,發小,一刀一刀的,一棍一棍的…….”
江崇陽突然伸出手,掐住了星闌的脖子。
豈木正要上前,星闌的脖子,冒出一圈兒藍光。接著,江崇陽一聲痛呼,向后猛退幾步,手再拿起來時,已經黑乎乎一片了。
豈木似乎擔心了,他走上前來:“殿下…”
星闌抬手阻斷他,又對著江崇陽道:“我相信你,是他們沒弄清楚,冤枉了你。”
“哈哈哈哈哈”江崇陽大笑起來,“什么沒弄清楚,他們很清楚,他們只不過想找個借口,殺個人而已,他們不過是想,給自己找點兒吃的。我那時候還沒死呢,我眼睛還能瞇著,他們就用刀割我的肉,你知道我有多痛嗎?知道嗎?他們就這樣吃了我,他們,他們根本就不是人,他們是野獸,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