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國十三年,都城淵城。
春光明媚,百花競放,淵城沉浸在一年一度的三月三百花會的熱烈氣氛中。今年的百花會將由淵城太守之子歷茂之舉辦,聽說今年將會評出和往年不一樣的花魁。往年的花魁只憑花,今年的花魁評花也評人,更關鍵的是人不限等級和國家。
淵城最大最負盛名的青樓當屬望君樓,此時望君樓的老鴇紀太太正坐在整個淵城名妓之首秦臻首的房間里,屋里燃著秦臻首慣用的清水香,她坐在一把雕刻著五福吉祥獸的沉香木太妃椅上,循循善誘的勸道。
“臻兒,你何苦呢?你為小歷大人一直守著清白之身這也罷了,如果你不去參加這次的百花會真是太可惜了。”
秦臻首聽到紀太太這樣說,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捏著手中的帕子不停的抖動,頭上的百步搖隨著她的抬頭與低頭也變得顫顫巍巍,整個一副欲羞還羞的表情。
紀太太接著道:“聽說如果誰拔得了頭籌,誰就能脫離賤籍變為良民。臻兒,我也知道你對小歷大人傾心已久,但你也知道,你的身份只怕連小歷大人的通房丫頭也做不得。但是,如果你這次拔得頭籌脫離了賤籍,小歷大人的夫人不敢想,但是姨娘是可以的,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說完,紀太太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態度。
秦臻首雖然臉上裝出一副不甚在乎的樣子,其實心里已經在思量了,她想憑借淵城老花匠培養了六年的魏紫以及自己出色的容貌,不愁今年的花魁落不到自己懷中,可是小歷大人明明三日前還告誡自己讓自己一定不要參加此次的百花會,莫非他不想自己擁有良民的身份能夠和他白頭到老嗎?一定是這樣的。
紀太太看著秦臻首在那一副心思計量的狀態,就知道她已經心動了,眼底閃過一絲嘲弄,但很快掩去,她幽幽說道:“臻兒,別怪太太我事先沒有告訴你,聽說這次的百花會,不僅有豪門貴女參加,而且還有其他國家的公主也會參加。這么多名女閨秀,她們的長相本身就是天上僅有地上絕無的,再加上她們的身份,你覺得歷老爺和歷夫人會不會心動?”。
秦臻首聽后,“嗚嗚”的哭了出來,低首趴在桌案的七弦琴上,帶動琴聲發出干摩擦的“錚錚”聲,她低低的恨道,
“太太,不是我不去參加,而是小歷大人三日前告誡我一定不要去參加那勞什子百花會。您說,他是不是不想讓我擁有良民的身份。”
說完,她霍的扶起身,抬頭淚眼朦朧的看著紀太太,紀太太聽聞她說的第一句話心中一震,不過她很快的掩飾住了,青樓的女子最會察言觀色,她不能露出一點破綻。
她在秦臻首如受傷小獸的目光中,抬手緩緩撫摸上她的臉頰,帶著循循善誘又安撫的聲音緩緩說道:“臻兒,事在人為,太太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這種機會,縱使有,你覺得自己的容顏能比得過比你年輕的女子嗎?得了花魁不一定能夠成為小歷大人的姨太太,但你至少脫離了賤籍。可是如果你不去參加,你連脫離賤籍的機會都沒有。你自己好好思量,有了決定之后,你再來尋我。”說完紀太太就出了秦臻首的房間。
回到自己的尋花塢后,紀太太坐在床榻上,心中思量一番。本來讓秦臻首參加百花會,是想讓她在百花會上出盡風頭,讓各國的人都能看到秦臻首的容顏,如今歷茂之一手壓著秦臻首,不讓秦臻首接客,間接影響了很多。如果秦臻首這次能在百花會上露一面,她相信,定會有那更有權勢的男人來做秦臻首的入幕之賓。不過秦臻首剛才情急之下說出的那句“小歷大人告誡我一定不要去參加那勞什子百花會”,小歷大人為什么要告誡她?而且讓她一定不要去參加百花會?
為什么?
紀太太能夠肯定小歷大人是愛惜秦臻首的,要不然也不會每年在望君樓花費一萬兩來保住秦臻首的清白之身,秦臻首到目前為止都是淸倌兒,這里小歷大人的功勞要占到七八分。
可是他為什么告誡她不要參加呢?難道他知道這次的百花會有問題嗎?
說起來,今年的百花會也是蹊蹺層出,淵城的百花會在大樂王朝時就頗負盛名,每年都會評選出一顆世人難得一見的名花,培養人都會得到一筆非常豐厚的獎賞,銀錢和宅子,這個習俗帶動了淵城甚至舉國的花匠,甚至有的花匠窮極一生都將心血奉獻給了自己的花。奪得花魁的花匠不僅有現成的獎賞,他更可以將自己的養花心得撰寫成書,乘機出版大賣,更能獲得不菲的報酬。
本來今年的百花會,廣大百姓認為都會如往年一般,但在一個月前突然流露出消息,說是今年的百花會會和往年不一樣,到底怎么不一樣法,大家都不知道,直到太守府衙宣布了之后,今年的百花會不僅評花也評人,說是歷國皇貴妃進的言,說給那些淪落風塵的可憐女子一個成為良民的機會,也讓萬民看到歷國皇帝的仁德。天元帝同意了皇貴妃夏晚的建議。來自皇宮的一道旨意,不知讓多少人喜樂或是憂愁。
接到朝廷的旨意后,淵城太守就著手準備,這個任務的重擔落在了年紀輕輕的狀元、太守之子歷茂之的身上。
紀太太想,按理說,百花會是歷茂之一手操辦的,環節肯定不會出現問題,那就在其它方面會有問題,而且這個方面還和秦臻首有關系,這個方面只有像歷茂之舉辦百花會的人知道,那這個方面會是什么方面呢?
紀太太幽深的臉龐沉浸在甘松香飄渺的香氣中,感覺好似一尊一動不動的雕像,另人心生畏懼。
人,來參加百花會的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喜歡秦臻首并且讓小歷大人忌憚的人。
整個淵城,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秦臻首,經常會有男人為佳人鬧的家庭不寧,每次鬧到望君樓里來的時候,她都少不得要調解一番。
要不就是這個人并不是喜歡秦臻首而是喜歡美人,并且權勢極大,紀太太穩了穩心神,她希望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那樣的話,她一定要讓秦臻首參加此次的百花會。
思畢,紀太太覺得她得將她的想法告訴宗夫之,他詭計多端、老辣彌奸,更是算無遺策,雖然這三年來,他因為小姐的出走自責不已,但身為大樂第一智囊的腦子沒有絲毫的改變,是時候要讓他重新出山了。
于是她走到房中的百寶閣旁,從一個格子里取出一張紙。一刻鐘后,她將紙卷好后,縫進了自己身上所穿的百褶如意月裙的內側里,她把裙子脫下扔到臟衣籠里。
走到門邊,喊道,“馬六”。
不過一會,一個駝著背,一只眼睛壞了的五旬男子走進來,躬手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紀太太指著臟衣籠里的衣服用一副嫌棄的口吻說道,“這些衣服都臟了,你看看你把它們處理掉吧。”
馬六躬下身子,道了聲,“是”。在馬六躬身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用輕微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句“夫子”,馬六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就拖著臟衣籠出去了。
馬六出去后不久,紀太太就聽到有人向她的尋花塢的方向走來,她嘴角緩緩扯出一絲看不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