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半,彭祖民和任駿馳回到敬仁高中,在夜色的庇護下匆匆閃進理科實驗樓。
此時,精疲力盡的洛雅已經躺在李修昀平時小憩的床上睡著,但睡得并不踏實。彭祖民和任駿馳也算是見識過各種場面,可看到幾乎被血污覆蓋的洛雅,立時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幾個人退到門外,彭祖民轉身瞪著李修昀,目光中毫不掩飾警惕,語氣也充滿了懷疑:“你現在最好馬上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她怎么會弄成這樣!?”
“跟我說話最好客氣點!”李修昀在彭祖民面前一貫態度傲慢,此刻對他的震怒同樣視而不見,“她現在只是看上去嚇人,身上的血沒有一滴是她自己的!”接著,他不緊不慢地把剛才實驗室里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其間也轉述了洛雅在體育器材室的遭遇。彭祖民聽得面色鐵青,心里恨不得一槍打碎戴晉和徐冉兩人的狗頭。
“齙牙和麻子的尸體我這邊可以處理,不過他們是大鳳姐指派給陳院長的人,她們那邊你得想辦法幫我圓過去。”李修昀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又看看床上的洛雅,不無擔憂地說,“這丫頭今天接二連三受刺激,還闖到這里知道了那么多不該知道的事,你趁她還沒醒,趕緊想想怎么安撫吧。”
“大鳳姐那邊我去解釋,其他善后的事情交給駿馳,他會處理。”彭祖民隨后吩咐任駿馳道,“你現在就去找李老師的助手,兩人先商量一下。”
“怎么,看來彭校董還有話要跟我說?”李修昀看出彭祖民欲言又止,似乎在顧慮什么。
“我先謝謝您今天為洛雅做的一切,”彭祖民最終誠懇道,“我心里確實有幾個疑問,希望李老師能夠為我答疑解惑。”
李修昀早已猜到彭祖民的心思,自嘲道:“當好人做好事還真是麻煩,你必須得把你的動機解釋清楚了,哪怕對方也未必是好人,似乎也有資格盤問你。”
彭祖民趕緊解釋道:“您別多想。雖然我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我沒把您當壞人——我甚至沒把陳天麗當壞人。否則她根本沒機會把實驗室藏在敬仁高中,還一藏好幾年。我知道您一直把楊湛當成親生兒子看,就算看在他的份上,您對洛雅也不會有壞心。我只是不明白,您今天為什么選擇把她交給我?”
李修昀一臉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明知故問道:“怎么,我把她交給你有錯嗎?”
“不但沒錯,而且完全正確。但如果光是誤闖實驗室這一件事也就罷了,”彭祖民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但您既然已經知道她剛剛和我女兒徐冉發生過矛盾,憑什么還相信把她交給我是安全的?”
“憑什么?你說憑什么?”李修昀開玩笑似地反問,似乎并不打算隱瞞什么,“因為我救她是受楊湛之托,而你救她是出于本能。”
此話一出,彭祖民更加嚴肅:“麻煩您把這句話解釋清楚,我救她是出于什么本能?”
“話說到這個份上,答案都呼之欲出了,還必須我親自說出來嗎?”李修昀對彭祖民的謹慎有些無奈,“楊湛早就知道你和洛雅的關系,曾經拜托我有機會的話一定要關照洛雅!”
彭祖民盯著李修昀,依舊不見兔子不撒鷹:“麻煩您再把這句話解釋清楚,我和洛雅是什么關系?”
李修昀無語了,嫌棄地看著彭祖民,最終將楊湛生前透露給他的秘密說了出來:“我記得是楊湛高三的時候,陳院長不知怎么盯上了洛雅,還讓康偉權暗中檢測她和你的DNA,沒想到這件事偏偏被楊湛聽到了。楊湛偷偷把你的頭發樣本調了包,拿回實驗室讓我想辦法去鑒定一下。我親自去外地找了家檢測機構,證實了你和洛雅的DNA基本吻合,你的的確確是她生物學上的父親。”
盡管猜得八九不離十,彭祖民還是無比震驚:“他們上高三的時候?天吶,沒想到你們那時候就發現了這個秘密,并且守口如瓶……我還是戴國安出現之后才意識到,洛雅有可能是我的女兒!”
李修昀同樣感慨萬分:“如果不是楊湛對洛雅有情,他斷然不會為了她背叛自己的親姑媽;如果不是把他當成我那枉死的兒子,我也不會幫他到這個份上!沒有我們,即使你后來知道自己和徐漫菲有一個女兒,你也根本沒機會證實你那個女兒就是洛雅!”
彭祖民用力點點頭,鄭重說道:“老李,你這個大恩我彭祖民記下了,需要我怎么報答,你開口便是!”
李修昀想了想,說:“我一個無牽無掛的老頭子,錢多了沒用,對權力也不感興趣。我這輩子原本只想獻身科學,事與愿違也只能怪自己時運不濟。原本以為會守著窮山惡水待到死,多虧了陳院長我才能回到天江,來到這里。現在是風燭殘年了,剩下的日子也沒別的盼頭,能在這個實驗室里守著瓶瓶罐罐養老就行。我對你們之間的爭名奪利不感興趣,對我來說,方海林和馮昂誰當家都沒關系,我只關心有沒有穩定可靠的供貨商給我這里供貨,讓我繼續我的研究!”
彭祖民皺著眉頭問道:“所以呢?你跟我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李修昀心急如焚道:“我的意思是,方海林的老供貨商已經被警察一鍋端了,麻煩你勸勸他接受現實,不要因為新供貨商是馮昂找來的就百般刁難,刁難起來沒完沒了!再說,陳院長已經把‘星夜’的配方傳給了馮沛淇,馮昂以后還帶方海林玩就不錯了,聽說方海林居然把那個新供貨商從M國叫來‘面試’,我看是成心找茬!關鍵是我這里的原料已經不多了,如果斷了貨,受損失的可是大家!”
彭祖民的態度明顯有些冷淡,但還是解釋道:“方海林雖然是我的老戰友,但‘星夜’的事我從來不過問,這你是知道的,我只管拿我的分紅。我不指著這筆錢吃飯,沒有我也不在乎。老李,我當初是怎么被陳天麗和楊湛拉下水的,這你最清楚。”
李修昀喋喋不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跟我們摻和!當年要不是你開口找方海林要了些原料,讓楊湛配制‘星夜’救急,楊湛他肯定活不過三天,也就不會有后面這些事!可這不都是廢話么?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談什么如果!如果我不是趕上那個年代,我說不定已經得了諾貝爾獎了呢!這些年你名利雙收,在天江呼風喚雨,該不該享受的你都享受了,就別再喊委屈裝無辜了好不好!”
彭祖民知道李修昀在這方面的執拗,只得說:“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掰扯這些。既然是我主動要報答你,我去勸勸方海林就是了,成不成的我就管不了了。”
李修昀一聽,馬上連連道謝:“好好好,拜托了!你勸勸他就行,說不定他能聽你的。”
彭祖民和李修昀一邊說一邊往里屋走,隨后驚愕地發現,洛雅正抱著雙腿坐在床上,捂著嘴巴,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