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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崖淚如泉

第六章 夢破碎的聲音(上)

憑崖淚如泉 憑涯 2943 2020-03-12 12:00:00

  彭祖民早先暗示過洛雅,希望中秋節能一起吃個飯。洛雅支支吾吾半天,最終撒謊說那天約了陸憬然。其實她完全可以一口回絕的,可看著彭祖民眼神中的祈盼,她實在說不出口。

  洛雅不得不承認,她開始像在乎親人那樣在乎彭祖民的感受,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無法與他其樂融融,父女團圓。她無法面對那樣的情景,正如她無法面對和親情有關的一切。于是,她索性假戲真做,真把陸憬然約到家里一起過中秋;之所以喊上高蘊海,是因為陸憬然想見他。

  中秋那天,高蘊海并沒有按照洛雅的提示,和陸憬然一道過來。他已經下定決心,在執行臥底任務期間要和她保持距離,要把兩人的關系維持在普通朋友以下,以免她將來知道真相,誤會他欺騙感情。陸憬然對追求者一向心高氣傲,只要他把持住自己,她絕不會拉下臉主動搭理他。而且,自從上次撞見他和周浩疆見面,她明明起了疑心,卻一直沒什么動靜;高蘊海不知道她憋著什么想法,總之還是離她遠點為妙。

  帶著這些思慮,高蘊海來到洛雅家,見到陸憬然,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陸憬然似乎早已釋懷,面對高蘊海不但落落大方,開起玩笑更是肆無忌憚。吃飯時,她端起酒杯對他說,從前的感情已經時過境遷,兩人今后要以兄妹相稱,要像親人一樣互相扶持。說完,她立馬情深義重地管高蘊海叫了聲“哥哥”,仰頭喝光杯子里的紅酒。

  高蘊海向來最吃敬酒這一套,當場便懷著復雜的心情干了杯,五迷三道地認下了這個妹妹。接下來,他便開始忍受來自這個妹妹的各種撒嬌和無賴,稍微面露正色,就會被對方嘲笑虛偽和古板。

  原本打算借酒消愁的洛雅也沒少喝,始終在一旁起哄,和陸憬然一唱一和跟說相聲似的。

  高蘊海自知在說話方面不是兩個女生的對手,眼下兩人理智喪失多半,胡攪蠻纏的功力卻幾何倍增長,絕不是他這種笨嘴拙舌之人惹得起的。然而,就在洛雅起身去衛生間的時候,陸憬然卻突然一本正經道:“我就是為了活躍氣氛,想讓洛洛高興點,你多擔待些!”高蘊海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表示配合。不想洛雅回來后,陸憬然的玩笑卻變本加厲,高蘊海為了配合只好逆來順受,愈發分不清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隨后,洛雅的手機響了,陸憬然和高蘊海同時看到了來電顯示,又同時低下頭繼續啃螃蟹。洛雅扯了張紙巾擦擦手,當著兩人的面接了電話。

  彭祖民剛剛處理完工作,從公司出來,還是想問問洛雅有沒有興趣出來陪他吃點東西。洛雅只能將家里的情況據實已告,語氣有些為難。彭祖民難掩失落,說了句“有人陪你就好”,然后便掛斷了電話。

  隨后,飯桌上莫名冷場。陸憬然好不容易搞活的氣氛,被彭祖民一個電話拍得煙消云散。洛雅重新拿起螃蟹,食不知味地啃著。陸憬然和高蘊海面面相覷,房間里一時只剩下三人各自啃螃蟹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陸憬然對高蘊海說:“不是我說你,和我分手之后,你的衣品越來越差了。”

  高蘊海馬上低頭將身上的POLO衫審視了一番,確定衣服熨過,沒有折痕,該立的領子也都立起來了。于是,他一臉困惑道:“這挺好的啊,差在哪里了?”

  陸憬然舉著螃蟹,用胳膊捅了一下洛雅,又用下巴指了指高蘊海,說:“你看他穿的,像斯文敗類呢,還是像連續加班倆禮拜的程序員呢?”

  洛雅看看高蘊海,嘴角方才勉強露出一絲笑意。

  高蘊海表示不服:“你以前不老是攛掇我這么穿嗎!?”

  陸憬然撲哧笑道:“以前是怕你惹是生非才這么說的。其實你這種長相,還是適合穿那種印著大老虎腦袋的黑背心,肥肥大大,吊兒郎當的,然后脖子上再掛條大金鏈子。要不你還是穿回來吧,求你了,現在這樣實在不倫不類,太土了!”

  高蘊海看向洛雅:“真有這么土?”

  洛雅笑而不語,陸憬然搶著回答:“真的!以前還有股‘我是流氓我怕誰’的霸氣勁兒,現在感覺……就好像你穿的是別人的衣服。”

  高蘊海夸張地嘆了口氣,一臉痛心疾首:“那怎么辦呢,我現在品位變了,就喜歡這種規規矩矩的衣服。而且我打算以后找工作、找對象都要找規規矩矩的,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陸憬然猝不及防,馬上拍著桌子質問道:“你說誰不規矩呢!?”

  高蘊海嬉皮笑臉地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看我這張賤嘴,喝多了就沒有把門的!對不起!是我表達不準確,我的意思是中規中矩!您那是出類拔萃,不是不規矩……”

  洛雅的思緒被陸憬然和高蘊海拉回到當下,看著陸憬然氣勢洶洶地揪住高蘊海一頓亂捶,她的心底涌起一股久違的溫暖。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她有種重返高中時代的錯覺,那時她也是這樣旁觀他們打情罵俏,心中帶著些許羨慕。

  單純美好的歲月總是過得飛快,大學畢業前后這一年,她好像已經過完了大半輩子。下一次相聚會是什么時候呢?洛雅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向他們告別。

  想到這,洛雅起身回到房間,從日記本里抽出一張楊湛的照片。她在陸憬然和高蘊海詫異的目光下將照片放在自己對面,又在照片周圍擺齊了酒杯和餐具。最后,她為楊湛的酒杯倒滿紅酒,還不忘在他的碟子里放上一只螃蟹。

  “這是我當年許下的一個愿望,就是咱們四個一起開開心心地吃飯,今天終于實現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洛雅做了簡短的解釋,然后舉起滿滿一杯紅酒,鄭重說道,“吃了半天,我還沒敬你們。這第一杯,謝謝你們過來陪我過中秋。不光是中秋,還有這段時間我經歷了很多事,謝謝你們一直陪著我。”洛雅說完將紅酒一飲而盡,然后一邊倒酒一邊說道:“你們不用干杯啊,但我還要再喝兩杯,我還有話要說。”

  陸憬然看洛雅的架勢有些擔心,想制止卻被高蘊海用眼神攔住了。

  洛雅又端起滿滿一杯酒說道:“你們知道,這個時候我抵觸同情,也受不了安慰。第二杯,謝謝你們費盡心思讓我開心。我今天真的特別高興,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么放松了。”

  喝完第二杯,洛雅有些醉了,但她還是穩穩舉起了第三杯:“我一直覺得,一個幸福的人,肯定是一個同時擁有親情、友情和愛情的人。而我呢,親情一場空,愛情一場空……好在老天爺沒有趕盡殺絕,所以,最后一杯,敬我和你們的友情……萬歲!”

  三支酒杯碰到一起,聲音格外清脆。洛雅笑著流淚,心里想起了作家北島在《波蘭來客》中寫的——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喝下這杯象征“友情萬歲”的紅酒后,陸憬然抹干眼淚,擰開音響,拉著洛雅陷入了狂歡;高蘊海又灌了自己兩杯,越是喝不醉,心里就越發不是滋味。

  按照周浩疆提供的線索,熊子峰販毒團伙被警方端掉后,和馮昂往來密切的M國中木集團代理董事長林冽最有可能是“星夜”的新供貨商。林冽身份神秘,早先是中木集團前董事長倪萬良的手下,倪萬良被暗殺后由他暫時接管了公司。警方在跟蹤他的時候,意外發現他和洛雅不但認識,舉止還相當親密;可他們卻又不像普通戀人那樣經常聯系或見面。彭祖民這些年盡可能跟華爵集團、豐泰制藥撇清關系,而一向跟他關系匪淺的洛雅,竟直接和M國販毒集團的老大“搞到一起”,這不就是彭祖民參與制毒販毒的鐵證嗎!?

  高蘊海很反感周浩疆把“搞到一起”這個詞用在洛雅身上,他根本不相信洛雅會參與違法犯罪的勾當。一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隱情,她才會成為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的核心。他想證明洛雅的清白,就必須盡快挖掘出真相;可挖掘出真相,陸憬然就會失去她的父親。看著眼前無比歡脫的陸憬然和洛雅,又想到許久不聯系的父母,高蘊海也為自己的幸福傷感起來。實際上,親情、友情、愛情,他最終又會擁有多少呢?

  突然,敲門聲響起,三人皆以為是鄰居嫌他們太吵找上門來。已經喝醉的洛雅滿不在乎,想都沒想便邁著輕快的舞步跑去開門。

  她滿臉通紅,目光迷離,開門之后好半天才看清,手捧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門口的,竟是林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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