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雅悶聲不吭地坐進副駕駛,把高跟鞋脫下往后一扔,然后放倒座位躺下,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林冽知道她心情不好,一邊開車一邊逗她:“我說你現在是越來越無視我的存在啊?你這樣我還怎么專心開車?這附近有什么人跡罕至的小樹林嗎?”
洛雅閉著眼睛,不動聲色道:“小樹林沒有,墓地倒是有。”
林冽假裝迫不及待道:“是嗎?在哪兒?我可是百無禁忌,哪里都行!”
洛雅淡淡說道:“老娘沒心情的時候,你在哪兒亂來,哪兒就是你的墓地。”
林冽長吁短嘆道:“哎,兄弟們誰能想到我現在過的是這種日子……”
洛雅沒搭理他,過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道:“我不知道我今天為什么會這樣,是因為恨那兩個賤人,還是因為……”
林冽明白洛雅的心思,隨口替她把話說完:“因為見不得老丈人被人拿捏唄。”
“你少一口一個老丈人,討厭!”洛雅蹭地坐起來,又問,“我是不是特別矯情?”
“嗯,是夠矯情的。”林冽撇著嘴,語氣充滿嫌棄。
“真的嗎?”洛雅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林冽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揉洛雅的腦袋,溫柔開解道:“其實你心里早就當他是爸爸了,只是需要時間去適應。他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你不必擔心剛才是不是傷了他的心。”
洛雅什么也沒說,只是把頭扭向另一側。不知為什么,她突然有點想哭。
過了一會兒,洛雅情緒好轉,開始盤問起林冽:“對了,聽說你和馮沛淇之前還約會過?”
林冽瞥了一眼洛雅,不無得意道:“這你都知道了?今天收獲不小嘛!實話告訴你,我可是她爸親自相中的乘龍快婿!”
洛雅驚訝道:“真的假的?她是不是她爸親生的啊?她爸會攛掇她嫁給你?”
林冽知道洛雅有口無心,卻還是一臉不滿:“切,我怎么了?她爸可不像你爸,人家對我滿意著呢!”
洛雅笑嘻嘻地追問:“那你倆怎么沒成呢?誰沒看上誰呀?說說唄!”
林冽坦言道:“她沒看上我,她看上的是我當家的豐達集團。我也沒看上她,這女的表里不一,功利心重,睡不到一起!”
洛雅一本正經地白了他一眼:“流氓!還沒怎么著就想睡人家!”
林冽無奈地笑道:“你這個小女人,還號稱是作家呢!閱讀理解能不能及格啊?”
洛雅蠻不講理道:“總之,你就是在跟我顯擺你連豐泰制藥的大小姐都看不上,可把你給能耐壞了!”一陣思緒過后,她突然冒出一句:“按說彭琛之前也不喜歡她,不知道這兩年發生了什么,他會跟她在一起。”
林冽酸溜溜地說:“還關心你哥呢?他剛才都幫別人抽你了!”
洛雅這才想起來,又問道:“你怎么就這么巧,正好在他抽我時出現?你什么時候上來的?”
林冽故意賣關子,想了半天才說:“大概……就在你向他表明你比想象中更愛我的時候!哈哈,你說多巧!”
洛雅扭頭氣鼓鼓地看著林冽:“你怎么這樣,偷聽別人說話!?”
林冽回頭看了一眼洛雅,語氣格外驚喜:“對對!剛才彭琛知道我偷聽后,也是你這副表情!你們兄妹倆還真像!”
林冽和洛雅談論彭琛的時候,彭琛正把車開進某高檔社區的大門。父親彭祖民在這里有一套大平層,目前暫時給洛雅和林冽住著。
自從兩人確立了關系,洛雅就打算賣掉洛家的老房子,再購置一套新的;林冽表示只要是洛雅看中的房子,他完全可以全款買下來送給她。最后,這些想法全都被彭祖民否了。他以兩人遲早離開這里浪跡天涯為由,建議他們先不要買房,留著錢路上買面包吃——房子嘛,我有的是,隨便給你們一套你們先住著唄!
林冽深諳老丈人的心思,不管洛雅同不同意,自己先拖著行李住進來;洛雅被他軟磨硬泡留宿幾次過后,也就跟著搬了過來。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道理擱哪都一樣。洛雅住著彭祖民的城市豪宅,感受著彭祖民無微不至的父愛,沒道理再拒他于千里之外。所以,在父女感情的培養與修復這件事上,林冽在彭祖民眼里已然功不可沒。
這些事情,是彭琛這些天從任駿馳那里打聽到的。
從酒店開車回來,沈曉黎臊眉耷眼地坐在旁邊,馮沛淇陪母親陳天麗坐在后面,三個女人一言不發。下車時,母親吩咐馮沛淇和沈曉黎上樓陪她,彭琛便自行驅車離開。他知道,她們又在密謀設計他的父親和妹妹,并且心照不宣地瞞著他。
彭琛并不在乎這些。他此刻在乎的,是父親彭祖民對林冽這個亡命之徒的妥協與籠絡,是洛雅向他宣稱她比想象中更愛林冽。洛雅愛林冽,才是他此刻的痛苦之源。那么,如果洛雅愛上的不是林冽,而是一個普通人呢?他就不會痛苦了嗎?不過是少了一份揪心,痛苦的成分恐怕一點都不會減少吧!
彭琛在洛雅家門前徘徊了一會兒,沒過多久,洛雅便和林冽一起從電梯里出來。
“我有話對你說。”彭琛看著洛雅,語氣深沉。
“你們進屋說,我正好下樓買點水果,你不是想吃橙子嘛!”林冽沒等洛雅表態,馬上識趣地離開了。
洛雅開門,彭琛緊隨其后進了屋。
“還有什么話,你說吧。”
“你前不久住院的事,我是知道的。”彭琛小心翼翼地措辭,“那件事,我母親難辭其咎,我先替她向你道歉。”
“你知道這回事啊?今天你沖我嚷嚷的時候,我還當你不知道呢。”洛雅諷刺道。
“今天是我情急之下考慮不周。其實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你不理解。”洛雅嚴肅地打斷了彭琛,“如果你理解就該知道,我今天公開認了彭祖民,就是為了跟以你媽為首的邪惡陣營宣戰,從此以后我對她們嚴防死守,她們若膽敢來犯,我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進攻的機會!事情就是這樣,你還準備勸我想開點、別計較嗎?”
彭琛平靜地回答:“我沒想這么勸你。我只是想告訴你,剛才我送她們回去,她們沒讓我上樓,估計是在研究接下來怎么算計你。你小心點吧,如果可以,還是盡早和林冽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好。”
洛雅怔了怔,終于問道:“你呢?明知這是個是非之地,明知馮沛淇的真面目,你為什么還要回來和她在一起?我不相信這是你真實的選擇。”
“我有我的打算,與你無關。不過在我看來,你和林冽走到一起,也有我一部分責任。但只要你是真心喜歡,我也無話可說。”彭琛看著洛雅,終于露出一絲笑意,“不管怎么樣,我只要求你記得,這世上和你血濃于水、同氣連枝的,還有我這個哥哥。”
洛雅鼻子有點酸,鄭重點頭道:“好,我會記得,一定記得。”
彭琛尷尬間向后退了兩步,說道:“那就這樣吧,你好自為之,我先走了。”
就在彭琛等電梯時,林冽突然從樓梯間鉆出來,笑嘻嘻地出現在彭琛面前。
“大舅哥!這么快就走了?”林冽壓低聲音問。
“你沒去買橙子?”彭琛態度十分冷淡。
“真去買橙子不就和你失之交臂了嘛!”
“你想干什么?”
“跟我一起買橙子去不去?”林冽挑著眉毛問道,“你可以飽含深情地給她挑幾個最甜的。”
“你他媽瞎說什么!?”彭琛惡心得直罵街。隨后,兩人一起鉆進了電梯。
“嘿嘿,別急,開玩笑呢!你是我大舅哥,我得討好討好你不是?”林冽嬉皮笑臉道,“自打你回國,咱們在各種場合也見過好幾次了,好像每次都不太愉快。”
彭琛這才正眼看看林冽,說:“如果你想談這個,那就上車談。”
上車后,彭琛主動開口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對我的朋友保羅有偏見。他有誠意也有實力成為‘星夜’在歐洲的總代理,已經和馮家談得八九不離十了,就因為你從中作梗,板上釘釘的事變成了從長再議!你不是金盆洗手了嗎,還跟著摻和什么?”
彭琛口中的保羅,就是和他一起出席彭祖民壽宴的外國人。
林冽一邊點煙一邊喊冤道:“我還真不是故意壞你們好事。老馮頭隨口問我意見,我隨口說了句摸清底細再說,誰知道他這么看重我的意見!不是我說你,哄老丈人方面,你真得多跟我學學!”
彭琛轉過身,看著林冽試探道:“我作保介紹的生意,你是真覺得有問題,還是因為別的原因故意為難?”
林冽故意將一口煙噴在彭琛臉上,挑釁道:“那你對我的不友好,是因為我妨礙你們發財,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彭琛知道,林冽在向他宣誓主權。于是,他坦言道:“我剛才跟我妹妹說了,只要她喜歡,我無話可說。而且,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拿這件事開玩笑。”
“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林冽瞬間恢復玩世不恭的態度,往事就此翻篇。接下來,他侃侃而談道:“2008年夏天,你得知洛雅是你的親妹妹后回到英國,然后經過一年多的破產和欠債,最終通過你母親接受了馮沛淇的資助,并在人生低谷中對她重新燃起愛火,我說的沒錯吧?”
彭琛沉著臉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林冽的笑容高深莫測:“我只是覺得奇怪,按說你應該跟我老丈人感情更深些,我老丈人那么有錢,關鍵時刻你卻只向陳天麗求助,為什么?我猜是因為陳天麗能幫你搭上馮沛淇。你知道馮沛淇對你余情未了,肯定不會錯過這個能讓你欠她的機會。于是,你接受她的幫助,兩人感情迅速升溫,在她完全相信你之后,你算是成功打入‘星夜’組織的內部。”
彭琛辯解道:“我和馮沛淇本來就是一對。在我公司破產、天天被高利貸追債的時候,只有她和我媽陪在我身邊,這樣一個對我一心一意又有能力的女人,我憑什么不動心?”
林冽擺擺手,笑道:“行啦,馮沛淇是什么人,咱倆心里都清楚。楊湛的手稿還沒找到,她肯定覺得是你媽藏起來了,在得到手稿之前,她對你媽絕對比親媽還親!”隨后,他斂起笑容,用無比確定的語氣說道:“你帶著那個叫保羅的英國黑幫來到這,聲稱要開辟歐洲市場,這么做本身沒什么問題;但你畢竟不是國際刑警的正規軍,做事還是太大意了。”
“你憑什么這么說?”彭琛沒想到吊兒郎當的林冽,心思竟如此縝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還跟我死撐?”林冽索性直接點破道,“馮昂辦公室里有微型監控你不知道吧?你在他電腦上做手腳,監控都錄下了。”
“然后呢?”彭琛此時說不緊張絕對是假的。
“幸虧馮昂的親信是我的人,我幫你刪了監控。當然,你安裝在電腦上的插件也被我清除了,神不知鬼不覺。”
“你幾個意思?”
“馮家出事,我也得跟著倒霉,這個你能理解吧!其實我并不看好‘星夜’,當初答應合作,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事。你爸壓根不參與,你媽是個被愛恨情仇操縱的婦道人家。馮家那對父女,就是倆一脈相承的瘋子,想錢想瘋了才會相信你和保羅描繪的歐洲市場藍圖。實際上,華鳳姝和方海林一死,‘星夜’就已經走向末路了。”說到這里,林冽神色凄然,“我金盆洗手是真的,以后也只想和洛雅過太平日子。你也不希望你妹妹傷心對吧?”
“金盆洗手換來的太平日子,是真太平嗎?她傷心是遲早的事!”
“別勸我棄暗投明什么的,我做過的事,擱哪國法律都夠槍斃十幾次了,還是算了吧!”
“其實我請示過上面,你跟我聯手,這輩子還有機會堂堂正正做人!”
“背叛這種事我不是沒干過,但我不打算再干了,心理壓力太大。”
“最后一個問題,你這次為什么幫我?”
“這還用問?因為你是我大舅哥啊!”林冽理所當然道,“她失去這個、失去那個,失去的已經夠多啦。你對她來說雖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也不想她再傷心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