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雅上午去了趟出版社,中午應彭琛之邀,和他吃了頓便飯。
“我很好奇,自從這學期開學,你隔三差五約我,到底是為什么?”餐廳里,洛雅開門見山說出了疑惑,說完又擔心彭琛誤會,趕緊補充道,“我只是覺得你這樣有點反常。”
彭琛倒是坦然:“這其實是老彭的意思,他不放心你在敬仁,讓我多照看你。當然,作為你的知心大哥,我也義不容辭。”
“知心大哥?”洛雅噗嗤一笑,沒想到她和彭琛擰巴的關系擰巴到無可救藥,反而順溜了。笑過之后,她啜了口茶,看似不經意道:“現在的敬仁高中,還不安全嗎?”
“不安全。”彭琛的回答肯定干脆,“盤根錯節的關系太多,哪怕是個不起眼的校工,也是大有來頭的。”
洛雅不屑道:“你是指賈師傅嗎?我知道他以前是馮昂的司機,我跟他不熟。”
“不熟最好,”彭琛意有所指,卻不能明說,“不光是賈師傅,說不定還有假學生。你自己小心就是了,別跟陌生人掏心掏肺。”
洛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好吧,反正我只想把憬然書屋搞好,別的也沒興趣。”
彭琛心不在焉地夾菜,突然低聲透露道:“過幾天,我要和馮沛淇出趟遠門,你如果遇到什么事,別自己扛著不說,跟老彭商量。”
“好您嘞!”洛雅一臉敷衍,隨口問道,“你們要去哪兒啊?不方便說就當我沒問。”
“去M國。”
洛雅的筷子停在半空,她緊張地望向彭琛,問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彭琛搖搖頭,說道:“他沒出事,出事的是馮家。”
洛雅想了想,打探道:“馮家出事,和他有關?”
彭琛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他一直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如果一切順利,他很快就會回來。”
“我的事?”洛雅躲閃道,“我的事,他怎么知道?對了,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替他說話的?”
“你的事可不光他一個人知道!”彭琛看著洛雅,無奈道,“但凡你身邊有個條件相當的正常人,我也不會替他說話。”
回到敬仁高中正是午休時間,洛雅感覺有點累,便直接去了教學樓的辦公室,那里有沙發可以躺。進屋后,見窗邊的花有些蔫,她便隨手拿起噴壺澆水;無意間瞥了一眼窗外,腦子瞬間嗡了一下——她看見操場上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正若即若離地朝理科實驗樓走去。
這怎么可能!?洛雅一再睜大眼睛,臉頰幾乎貼在窗戶上,只為看得更加清楚——左邊那個背著布包、走路低頭的是李修昀絕對沒錯;而右邊那個穿著校服的男生,雙手揣兜,步伐平穩……可即使再像,也絕不可能是楊湛!那他是……顧一珩!?
在前往理科實驗樓的路上,顧一珩故意和李修昀保持一定距離,以示兩人并不熟識。凡是和過去有關的印記,都是他極力掩蓋的,所以雖是李修昀托人把他辦進敬仁高中,但學校里卻沒有人知道兩人認識。此刻,顧一珩一心想著如何給他和李修昀前往理科實驗樓找個合理的解釋,根本沒注意身后跟著的賈師傅;他更沒想到,這一切的一切正被躲在高處的洛雅看在眼里。
洛雅知道顧一珩在校園里頗受矚目,還是她的骨灰級書迷。這個男生一有空就泡在憬然書屋里看書,雖然學生們經常起哄,但這樣的行為也著實算不上偏激。
她從未以現在這樣的視角關注過他——他走路的姿勢、雙手插衣兜的習慣,狠狠喚起了她久遠的回憶。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趴在窗臺上,看著楊湛就這樣跟在李修昀身邊,兩人不是正朝實驗樓走去,就是剛從實驗樓出來。
恍惚之際,賈師傅的出現將洛雅拉回到現實。只見李修昀和顧一珩一前一后走進實驗樓的大門,沿途假裝同路的賈師傅也鬼鬼祟祟跟了進去,顯然是在跟蹤。
洛雅一邊死死盯住實驗樓,一邊撥通了周浩疆的電話。
“周隊,我這邊有情況。”
“什么情況你說。”
“李修昀來敬仁了。我剛看見他和我們學校一個叫顧一珩的男生去了實驗樓,兩人身后有人跟蹤。跟蹤他們的是校工賈師傅,賈師傅以前是馮昂的司機。”
“情況就這些?”
“我看到的就是這些,你最好馬上派人過來,但不要打草驚蛇。”
“行,你還能再盯一會兒嗎?”
“能,你快點就行。”
“還有,把你剛才說的那個男生和那個賈師傅的姓名發過來。”
“好,你查完告訴我一聲。”
“嗯,一會兒電話聯系。”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午休結束。操場上人來人往,上課鈴一響,很快又空空蕩蕩。
不一會兒,顧一珩一個人從實驗樓出來,步履匆匆趕回教學樓,李修昀和賈師傅卻未見蹤影。
洛雅正要給周浩疆打電話,對方就打過來了。
“我的人已經到位,你可以放松一下了。他們還沒出來吧?”
“剛剛顧一珩一個人離開實驗樓,應該是回教室上課了。”
“好,那李修昀今天是跑不了了。”周浩疆信心十足,“對了,顧一珩我查了,D國孤兒院長大,沒有任何親人。兩年前被李修昀收養,去年來到天江。為他辦理學籍的是教育局的胡處長,也就是市局邢志飛的老婆,這關系有點意思啊!”
“聽得我一頭霧水。”洛雅說得輕描淡寫,心里卻感到異常沉重與不安。她不敢告訴周浩疆,顧一珩剛剛讓她產生了怎樣匪夷所思的聯想。
周浩疆自顧自地分析道:“李修昀想收養個孩子可以理解,可為什么要去D國收養個半大不小的?為什么要安排他進敬仁高中?這里面一定有問題!搞不好,理科實驗樓里面還有我們沒發現的秘密!”
洛雅安撫道:“顧一珩我來盯,見機行事吧。你們一會兒務必不要打草驚蛇,跟住李修昀,新實驗室就有希望找到了。”
掛了電話,洛雅繼續望著理科實驗樓的大門,腦子里想的卻是顧一珩出現以來的種種。
第一次見面,是在實驗樓儲藏室里,他當時自稱“楊過”,還對她說實驗樓“不是女老師該來的地方”。
第二次見面,是開學典禮結束,他主動找他搭訕,舉手投足間讓她覺得似曾相識。他竟敢當著她的面說,被她愛過的人,都是他們的榮幸;還自詡是最懂她作品的人。
她不敢任思緒天馬行空,去想象他若不是顧一珩,又會是誰?
天色逐漸黯淡,干枯的樹葉在風中搖搖欲墜,頻頻向即將到來的寒流致意。放學后,學校門口車水馬龍;刺骨的寒風中,誰也不會對一個穿戴齊全、包裹嚴實的校工多看一眼。
賈師傅就這樣從理科實驗樓走出來,整張臉被帽子和圍巾裹得嚴嚴實實,只在眼睛的位置露出一條細縫。洛雅警覺地目送他一步一步走向大門,總覺得哪里奇怪。直到他走到路燈下,她才赫然發現,這個正在行走的賈師傅腳上穿的是李修昀款式過時的舊皮鞋!
洛雅馬上舉起手機拍照并發送,影像雖然模糊,但足以讓周浩疆辨認跟蹤。周浩疆在電話里說,既然顧一珩和李修昀先后離開,賈師傅應該是兇多吉少了。他留了幾個人繼續盯梢,看看對方后續如何處理,叮囑她不要輕舉妄動。
洛雅嘴上答應,心里卻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