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珠滿眼冒火地深深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兒子，升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陳殊仍舊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宣老師您知道些什么嗎？”
“陳殊媽媽，您知道原因吧？”
進了會客室的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出聲……
這般默契，倒是讓林寶珠之前的窘態得到了一些緩解，放松了一點點，卻還有著不可置信的難堪。
就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難堪，林寶珠沒有回答宣妍的問題，卻一直在指責陳殊的過分，這樣的兒子讓她很丟臉，自己盡心盡力照顧他，結果他竟然來路不明的買了那么多東西，他也根本用不上的東西，想她一直安分守己，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兒子，還要經常忍受婆婆的白眼，鄰居朋友的背后閑話……
宣妍也由著她說，不做任何回應，林寶珠似乎打算把她十幾年的委屈都要一次性道干凈，一邊說，一邊哭，直到她說著說著，突然感覺到坐在對面的宣老師沒有出聲，才漸漸停了下來，接過宣妍遞給她的紙巾，扭頭擦擦眼淚鼻涕。
這一輪發泄，林寶珠感覺胸口的壓抑輕了很多，想想自己剛剛像潑婦一樣大放厥詞，有些不好意思地為她的失態抱歉。
緊跟著，想起宣妍問她的問題，就將自己的一些猜測跟宣妍說了一遍，包括他主動要禮物，或是看妹妹有禮物也想要一摸一樣的，而每一次的結果都一樣，就是被拒絕了。
從頭說一遍，林寶珠的表情開始多了一些自責，細數之下，原來對兒子的關注并不及女兒，也難怪兒子要“自力更生”了。
宣妍也便將公交車站遇到陳殊的過程說了一遍，林寶珠先是很驚訝，也帶著點兒憤怒，家里又不是沒錢，兒子竟然要去問別人要錢，細想背后的原因，跟著自責又多了一些。
宣妍也暗暗想著，之后也要找機會了解一下其他有二胎的學員家庭情況，也算是從家庭角度增加一些對學員行為原因的了解。
“好像聽您說過，選擇二胎的一個主要目的是為了以后有多一個人能夠照顧陳殊，今天這個事情，您有什么感受？”
記得之前老師提醒過，不要總想著說教，那樣會讓聽的人有壓力，甚至反感，多一些關心感受，效果更好！
宣妍從一開始就時刻提醒自己，不知道說什么好時，就不要硬說，尬聊總沒有什么好下場的。最起碼到目前為止，沒有什么后悔說錯話的情況，或者說她也沒有說幾句話。
而時機成熟了，哪怕宣妍能夠通過觀察分析她的狀況，卻也要鼓勵她自己說出來。
林寶珠顯然在思考，想著陳殊那滿滿一柜子的“寶貝”，這是積累了多久的“成果”啊？對林寶珠而言，絕對是超級沖擊！
宣妍也沒有催她，送上一杯溫熱的紅茶，然后就靜靜看著林寶珠。
……
“我想，有些事情錯了。”
過了一刻鐘，林寶珠說出這一句，有了開始，接下來就更容易一些。當初是想著二胎女兒的出生可以讓大兒子有更多支持，而真實情況卻是對女兒的關注越來越多，甚至于覺得女兒帶給她更多成就感，無形之中忽略了兒子，雖然口頭會說為了兒子做了很多。難怪婆婆最近兩年說他們夫妻重女輕男，開始還以為這是重男輕女的婆婆的故意刁難，現在想想，并不絕對了。
陳殊的奶奶一直對陳殊很好，也確實有著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后來因為覺得林寶珠夫妻忽視兒子發火，也是有原因的。
一次是夫妻兩個都去看女兒表演，后來帶著女兒吃大餐，而忘記了回到家里沒飯吃的陳殊，那時碰巧奶奶過去看陳殊才知道，過后雖然夫妻兩個有道歉，但是陳殊奶奶并不買賬。
那是陳殊妹妹是第一次看到奶奶發那么大火，嚇哭了，但她還小，并不懂什么原因，只是覺得都是因為哥哥，連帶著她對陳殊也不像以前那般親密了。
再怎樣保證，這樣的事情后來仍是有發生，或許在林寶珠所講的“情不自禁”，是因為夫妻兩個只有在女兒那里才有機會感受到作為“正常”孩子的父母，看到孩子一點一點成長進步所帶來的成就感吧？陳殊卻一直沒有什么值得他們驕傲的地方，除了“乖巧”，而那又不是最真實的陳殊。
十根手指還有長短，對著兩個孩子，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真是不容易。宣妍想說些什么，但是好像又沒有什么立場，假如自己面對這樣的情況，也不見得會處理的更好。
其實，林寶珠是真的很愛兒子陳殊，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發現并且愿意承認自己有疏于照顧之處。同時，作為家有智力障礙孩子的家長，卻也承擔著很大的壓力，出現的“情不自禁”，聽來又有些心酸。
宣妍覺得此情此景，并不適合給林寶珠任何的建議，反而讓她看到了一個智力障礙孩子母親的無奈。
走過去，輕輕擁抱了林寶珠一下，并且說了一句：“陳殊媽媽，你辛苦了！”
林寶珠剛停住的淚水，又開始了，感覺到林寶珠又哭了，宣妍有些手忙腳亂，她可沒想把人弄哭。
再遞上紙巾，這次一句話也沒說，她擔心說錯話，好不容易人才冷靜了一些。
估計情緒已經發泄得差不多了，這一輪林寶珠并沒有哭太久。情緒穩定后就給了宣妍一個讓她安心的微笑。
應該沒事了，宣妍長長出了一口氣，今天這會面沒有一個部分是在她意料之內的，她也沒有辦法預料，畢竟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經驗。
不過也還好，沒有出現嚴重失控的情況，也是很萬幸了。
解決問題的關鍵在林寶珠，她穩定下來之后，陳殊的部分就容易處理多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會客室，陳殊已經換了姿勢，“寶貝”們都被他趁著媽媽不在，趕緊裝進了儲物柜，再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