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清暉,花鳥啼月明。
幽寂的小徑穿梭在草木間,錯落的小院隱藏于竹海里,靜謐的湖泊依托在山林旁。
覃王掛著笑意,帶著身后兩三仆從,一路從小徑走到池塘邊,順著垂直折疊的石橋,一路走到湖心小屋,一個支撐懸浮在湖面上的茅草竹屋。
章休等人看著覃王到來,也很親切的迎了上去。
“諸位住的可還習慣?”
寧鴻甫忍不住感慨道。
“想不到覃王府內還有如此幽靜的世外之地。”
章休也露出一絲不自在的神色。
“覃王殿下,其實完全不必如此,還請覃王殿下安排我等入前院,與英豪們住在一起。”
覃王伸出一手做出打住的動作。
“先生莫說了,這后院之中,這塊地方,完全是按照隱士高人的習性修筑,本王卻還沒有這閑情雅致,整日事務繁忙,原本就打算留給英豪中的高人休憩,但可惜一直未能尋得大才,先生不同,本就得言泊余真傳,也看過章先生與寧先生編撰的幾項諫策,卓識不凡,入駐此地,正當合適。”
“這...”
“先生請莫在推脫,本王擬拜章先生和寧先生為文學掾,伍先生為兵曹掾,當然,眾位切勿多心,掛名而已,本王只是想給諸位定個俸祿,聊表心意,諸位掛職府臣,依然自由出入府內外,不受任何人節制,諸位看,如何?”
章休稍稍思慮了一番,心里很明白覃王何意。
“既如此,章休也不推脫殿下的美意了。”
覃王一下子就笑逐顏開。
“來,上酒。”
身后的幾個仆從帶著佳釀放在了小屋案幾上。
“原本打算給諸位安置幾個小人,既然章先生執意不要,本王便叫他們定期送些衣食日常在岸邊兒,不打擾諸位,諸位只管安心定策。”
說著覃王敬了一杯酒,章休三人也跟著回敬,不過章休望著酒杯遲疑了一陣。
“章先生有話要說?”
章休望了望身旁,覃王一下子就了然。
“你們先去岸邊等著吧。”
幾個仆從放下酒壺和一些服侍物件,自行離開了。
寧鴻甫也拉了拉伍良序的衣袖,一同隨著仆從離去。
覃王看著案幾對面的章休,微風拂過,竹海隨風搖曳,湖面泛起漣漪,屋子里的熏香也在空中打了個結。
覃王也露出嚴肅認真的表情。
“先生有什么請直說。”
章休不緊不慢的從懷里掏出厚厚的卷宗,放在了案幾上。
覃王拿起卷宗,翻看著一沓散亂的資料,越看下去眉頭越緊,甚至呆滯在原地,干咽了幾次唾液。
隨后將資料有原封不動的放回卷宗內,放在案幾上,用手指點著卷宗問道。
“先生有冤?牽扯到卷宗上事?”
章休輕輕的搖了搖頭。
覃王舒了一口氣。
“既然先生并無冤屈,不涉及到卷宗上事,凌辰想奉勸先生一句,若是牽連到先生或是先手受朋友所托,凌辰可以以私人的名義拿些銀子補償,如若沒有任何關聯,這就當凌辰沒看過,章先生還是盡早銷毀的好。”
章休望著覃王。
“殿下怕了?”
覃王一下子眉頭緊鎖。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這牽連太多,章先生您能看不出來?”
“看得出來。”
“既然您看得出來,那您就應該知道這有多難,算了,章先生,就當本王不知道此事,您還是安心修著諫策的好,這些事情您就不要參與了。”
覃王把頭別到一邊,望著湖面默默不語。
章休舉起酒杯,覃王原以為章休是要敬自己,剛想去拿酒杯,可章休盡直接端起飲盡,覃王又放下了酒杯,等著章休開口。
章休放下手中的酒杯后,輕輕擦拭了嘴角的殘余。
“殿下以為章休此來,只是為了受殿下的英豪令所召,為大昊定下諫策的?”
覃王一臉茫然的看著章休。
“先生何意?”
“我以為我與殿下已經心意相通,沒想到...”
章休嘆了口氣,覃王聚齊眉頭。
“還請先生明示。”
章休蘸了蘸杯中的酒,在案幾上寫兩個字,覃王看了眼睛越瞪越大。
覃王一掌排在案幾上,案幾上的杯盞也震得劈哩啪啦,岸邊的仆從護衛都往湖心小屋望去。
覃王也感覺到岸邊的張望,回過身去,對著岸邊兒揮了揮衣袖,那些仆從護衛才不再張望。
覃王咬著嘴角,對著章休一字一句的說道。
“章先生,念在你是言泊余大儒的弟子,本王再次當做沒看見,只是你要知道,事不過三,這些話,說出去可都是活不成的。”
章休搖晃著腦袋。
“我以為覃王廣納天下英豪,如此憂國憂心,當有大志,原來也不過是縮頭縮尾明哲保身,既然如此,何必納天下,諫萬策?”
覃王一下子被激怒了,指著章休。
“你!何為大志,此為忤逆!”
章休笑而不語,只是滿臉失望的搖頭。
覃王也平靜了一下心境。
“方才是本王激動了,給先生賠罪,但先生也應當有所分寸,本王不妨在給先生說說實話吧,有小人在父皇耳邊煽風點火,故意在父皇耳邊說本王廣納英豪的好處,賊人知道父皇習性,越是扇好的,父皇也是想到壞的,指責本王居心不良,太子尸骨未寒,本王覬覦東宮。”
章休平淡的回道。
“太子已經死了!”
“父皇剛剛才責備了本王。”
“那就坐實了他!”
短短的幾個字,令覃王一下子木訥了,手中攥緊了拳頭微微顫抖。
“先生,此話,說不得,已經是第三次了!”
章休看著木訥的覃王,慢慢的站起身來。
“既然如此,,殿下要殺章休了么?”
覃王慢悠悠的轉過頭,望著章休。
“還請先生止住。”
章休提起案幾旁的壇子,整個壇子一咕嚕的從頭澆下,張開嘴不知道喝了多少。
“哈哈哈!你非英主,休錯看了殿下,哈哈哈,想當年順安帝何等霸氣,不惜告天下人,背下所有的罪名,破釜沉舟之勢至今傳頌,如今殿下畏畏縮縮,在這朝野之中,已經是風雨縹緲,殿下還想明哲保身?這湖心小屋還是留給殿下吧,殿下更適合在此閑情雅致,一邊樹功偉業,一邊夾縫求生,殿下,當心身不由己!”
覃王再一次沉思了,原來太子在時,文治武功滿朝佳話,仁義禮智天下共賞,當時只想著做好自己的本分,為國分憂。
可如今太子死了,已經倒在了北境的戰場上,就有小人忌憚自己的英豪令是為邀功,先在父皇那兒暗害自己一道,在想想后宮里的母妃,還有同胞兄弟冉王南凌宇的話,霎時間有些后背發毛。
章休看著覃王搖擺不定的神情,又癡癡冷笑兩聲。
“多謝覃王殿下盛情,章休銘記于心,殿下若是不殺章休,章休便要離開了,順便知會一下殿下,若真想做這太平親王,盡早遣散這一府英豪,朝中默不作聲,整日在這湖心小屋賞花賞景,或許還能安穩。”
說完章休仰天大笑,甩著衣袖,大步流星的走過這曲折的石橋,通過小徑,慢慢的離去。
伍良序還有點兒鬧不清頭腦,就疑惑的在湖心小屋和章休之間指了指,寧鴻甫拍了下伍良序的肩,拉著伍良序跟著章休而去。
從后院走到前院,一眾英豪早就看章休不順眼,來的這么晚,不過是什么大儒之徒,手里拿了個莫名其妙的令牌居然讓殿下如此厚待,心里早就不舒服了。
現在看章休這渾身酒氣,又是從頭到腳淋得狼狽不堪,自然少不得風涼話。
“喲,這不是什么大儒之后么,怎么這幅狼狽樣啊?”
“什么狗屁大儒,聽都沒聽說過,怕是個江湖說書人吧,編故事編的一套一套的唬住了殿下一時,如今被戳破,攆出府了吧。”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樣子,哪有大儒把自己弄得像個難民似的,三個乞丐。”
章休默默的往前走,寧鴻甫冷冷的看了一眼,伍良序的眼珠子使勁的往這些人身上大量。
突然伍良序怒罵道。
“一般雜碎,只會胡言亂語的鼠輩,有本事在手上見真章啊!”
這話一說,幾個武藝高強的英豪便一躍而上,章休這才反應過來,身后的這個炸藥桶。
不過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伍良序直接和六七個高手攪在了一起,打得難分難舍,一時間府上的府衛也趕緊圍了過來,還有下人跑去給覃王通報。
“住手!住手!”
遠遠的覃王就高聲呼喊。
“住手,不得無禮!”
府衛領帶著一眾府衛這才拉開了伍良序和那一眾英豪。
看著姍姍來遲的覃王,伍良序可不是什么好脾氣。
“怎的,叫我們來的是你,攆我們走的也是你,當大爺好欺負啊,要打要殺,直接一起上就得了,別整的一會兒東一會兒西的,大爺心里毛躁!”
覃王趕緊跑上前來,先是給伍良序賠了個禮。
“伍英雄誤會了,本王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說完直接快步向前,走到章休面前,深深的拱手躬身。
“先生,請恕本王怠慢了,還請先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