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說的好，那叫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凌然與這些人不是仇人，他們的身份恰恰相反，算是稍微有些交情的朋友。正所謂朋友相見，就算不是相談甚歡，心頭也要有上幾分暢快。

　　可此次不同，最起碼對于凌然來說是不一樣的。他不是來和這些人敘舊的，也不是聽從人已不在的師命。其實，他想做的是與這些人做一次道別。

　　有許多人曾說過，想要改變一個人其實很簡單，只需要在短短的幾年乃至是幾個月，甚至是短短的幾天時間。凌然自然也是做出了改變的，人開竅頓悟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在其中起著關鍵作用的免不了是那些足以產生觸動的事情。

　　于是，他碰巧遇到了嬴政。這個少年與最初相比，身上早已發生了難以言狀的變化，從最初的膽怯，到后來的狂妄，直至此刻的安寧。

　　“跟著那位老師怎么樣？聽老師說教你們的是社稷最好的劍術大師……”

　　嬴政有意岔開了話題，單獨將凌然與司馬孤立起來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若是當面提起，未免有些尷尬。

　　“還不錯，學到了不少本領，你們呢？”

　　凌然自然是順了嬴政的意，有些事情提起來只會帶來一些不舒服的感覺，沒有喜歡給自己找不自在。

　　“雖然沒有那么高超的劍術指導，倒也算得上是一流。社稷這個地方，果然不是徒有虛名。”

　　“若是連這里都只是徒有虛名的話，那這世界倒也真可以稱得上讓人絕望了。”

　　…

　　“我當時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聽著從昔日好友口中說出的這句話，凌然認真的想了想，在多年以前他確實說過。

　　“只可惜當時我們談的不過是社稷虛實，如今面對的是這天下虛實！”

　　嬴政的語氣微微冷酷了幾分，時光已經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發生了變化，和多年前那個陽光少年相比，他的身上多出了太多塵世的氣息。

　　他，已經踏入了這場亂局！以未來秦國國君的身份！

　　凌然無奈的嘆了口氣，他也似嬴政那般出現了轉變，可入塵這件事此刻在他看來，著實有些愚蠢。作為昔日的好友，他還是想試著勸上一勸，“這天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落入其中只會隨波逐流罷了。”

　　可他遠遠沒有猜到嬴政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何種變故，若是知曉一二，恐怕他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隨波逐流的從來只有弱者，強者從來都是掌控天下的那一個。”

　　伴隨著愈發輕蔑的語氣，嬴政從石階上緩緩站了起來。他的身形比往昔高大了不少，在這月色照耀下的蘄年宮有種說不出的威嚴。

　　看樣子，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是身陷亂世，還是爭奪天下，亦或者是更加遙遠的某些東西，他已然準備妥當。

　　“凌然兄可知，朕為何會約在這深夜僻靜之地？”

　　貌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瞬間將凌然的神經引爆。他大意了不少，也對自己的實力過于自信了。有時候自信是好事，可有時候只會讓人送命。

　　“是為了方便動手嗎？”

　　凌然說著便有了自己的盤算，他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氣息正在逼近，雖然微弱萬分，卻讓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

　　“馬上朕就會讓凌然兄見識到，這世界的虛實！”

　　嬴政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了鋪天蓋地的呼喊聲。凌然只是遙遙聽到了其中的只言片語，便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他們…”

　　嬴政抬起了手制止了凌然的發問，他的意思很簡單，便是看著就好。

　　卻在此刻，方才那股微弱的氣息愈發明顯了起來，嬴政身后的長影在月光的照耀下瘋狂拉扯著，似乎有什么巨獸即將蘇醒。

　　“我的王，需要白起出手嗎？”

　　嘶啞厚重的悶響從嬴政的身后發出，他的身后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黑影，這團黑影十分高大，卻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不清面貌。

　　凌然僅僅是聽到他的話便覺得身體有些微涼，身體深處那股被瘋狂壓制的黑暗力量險些就要沖出。一時間凌然對嬴政有了全新的認識。

　　“既然客人來了，我們也要好好招呼一下才對！可不能讓人說我們是不懂禮節的粗鄙之人！”

　　“白起領命！”

　　黑影應了一聲，便在凌然的眼前失去了蹤影。不遠處傳來的刺耳騷亂，猛然間似乎小了不少。也正似回應凌然的疑惑那般，嬴政又一次開了口。

　　“凌然兄可還記得，當年在長安城內的那出好戲？”

　　經此提醒，凌然自然想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件事，以及將自己放走的那位大人。不過還未等凌然開口，嬴政又開始了自言自語般的解說。

　　“當年的血族勢微力薄，只能利用那皇子們的小心思，做些小事。可經過這幾年在秦國的修養，成了些許氣候。現如今，他們又盯上了我偌大的秦國…”

　　嬴政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凌然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清楚自己的規勸終是無用。

　　“我要拿他們來祭刀！”

　　嬴政說這話的時候十分平靜，可在這月色下卻有種難以形容的惡寒。秦國的事凌然一路上也聽過不少，呂不韋和某位太后之間的勾當雖稱不上全國皆知，倒也算不得什么秘聞。此外那太后喜愛男寵之事，也是不少人飯后的談資。

　　嬴政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的存在，可知道這些事卻能隱忍到這種程度，也足以讓人為之敬佩。但今日他終于不用再忍耐下去了，因為就在今日，就在這蘄年宮前，秦國內部的大變開始了！

　　…

　　凌然自那場變故之后離開了秦國，期間去探望了曾經的好友廉頗，憨厚可靠的他成了趙國有名的將領。凌然本來準備告訴他嬴政的變化，可礙于身份的變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至于蘄年宮大變之后，聽說那位給秦國王室帶來恥辱的太后被關了起來，而那謀反的男寵繆毒則被車裂暴尸示眾。后來倒是有些傳聞說，這位男寵與太后生下了子嗣，才起了謀反之心。至于那產下的子嗣，則被嬴政當場摔死。

　　不過也正是自那日起，秦國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帝王。東方七國之間的戰爭，自此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