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時日,建業帝一直都在觀察著,無論是早朝還是奏折。他要觀察這朝野上下每一位臣子的變化,從西涼軍的叛亂,到北野郡的暴亂,以及瑞國的犯邊,建業帝倒要看看,這幫平日里號稱有治世之才、安邦之勇的達官顯貴們到底誰真有這個能耐。
而且蔡丞相既然說了,這叛亂之人并不是幕安王,而是懷仁王,那他可得仔細的看看,是他這個六哥真還是他這個先生真。時至今日,懷仁王毫無叛亂謀逆的舉動,而且西北軍也乖乖的按照圣諭,南下阻擊西涼軍對昭陽的進攻。反倒是他這個先生,一天到晚都沒清閑,四處的拜訪,他又是在謀劃些什么。
雖說懷仁王毫無叛亂謀逆的舉動,但這其中卻又有著些許可疑之處?,F在正值夏末,眼瞅著就要到秋天了,每年秋季,顏丹人都會南下肆意劫掠,西北軍年年都為此應接不暇,這次怎么會如此乖的南下對抗西涼,除非他放棄了西北或者他肯定顏丹人不會來犯。
如果顏丹人不會進犯,那懷仁王又是怎么可以肯定的?這其中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勾當。再者西北對于懷仁王來說是極為重要的,要知道懷仁王兢兢業業統領西北軍,已經有八年了,早已經將西北變成了他的大本營,這是先帝賜給他保命的手段。更何況他還是個有謀略的人,斷然是不會做出損己利人的好事,那他如果放棄了西北,就是所謀甚大。
而且還有一事很是蹊蹺,西涼軍一直都是由幕安王所統領,幕安王又是兩人的哥哥,圣諭說讓他揮師南下阻擊西涼軍,他二話不說便領命了,難道他不知道建業帝自小便和幕安王關系甚好?一封書信、一紙奏折都未曾傳來問問此間的事由,那是不是說明他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呢?
所以建業帝要等著,只要西北軍與西涼軍對上,無論是誰在謀逆這件事,他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等到兩敗俱傷之時,他也可以輕易的平復這場鬧劇。如果是幕安王的西涼軍起事,正如蔡丞相所言,那他們從一開始便輸了。而如果是懷仁王起事,那他不可能與西涼軍相碰,他會避開西涼軍,要么隔岸觀火,要么去偷了西涼軍的大本營——西涼。
所以無論是不是懷仁王謀反,這西部的事建業帝都要等著,只有一切都坐實了,他才會出擊,這是給六哥的機會,也是給他自己的機會。
而讓建業帝深感棘手的還要屬北野郡的那支“扶天義士軍”,按照朝廷的賑災力度來講,完全不應該會有如此暴動發生,更何況還能席卷整個北野郡,隱隱有往外擴散的趨勢。最重要的一點,當地的駐軍竟然會被這支由災民組建的隊伍給打的潰不成軍,當真讓建業帝看了出好戲。
還沒等建業帝下詔叱責,北野郡的曹郡尉便上奏了,稱這“扶天義士軍”無論是進攻還是退守,都極有章法。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其中還摻雜著不少當兵的人,經過訓練的士兵和普通的老百姓之間差別甚大,一眼就能認出來。
所以曹郡尉認為這所謂的“扶天義士軍”背后,可能是東北軍在策劃,要知道駐扎在千板坡的東北軍可是緊挨著北野郡的,那北野郡的這些“假災民”就很有可能來自東北軍。而且從這場暴亂的開始到現在,東北軍可是一直都沒有派兵平亂,這其中可是十分蹊蹺。
建業帝看完奏折暗自揣度,如果這“扶天義士軍”中有行伍出身,那當地駐軍的慘敗也是不出人意料的。可這也是最令建業帝擔憂的,如此亂局東北軍再橫插一腳,豈不是說這王世翀已經站好隊了?他是多年的老將,又是四徽出身,所產生的影響可是大不相同的,就是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竹康王家的意思。
建業帝不禁有些擔心,如果這是王世翀的意思倒還好些,就怕是竹康王家的意思,要是這樣那這龍州昭陽便是破了一角了,而那北野郡的隊伍恐怕也會直抵昭陽。但建業帝仔細想來,卻也不禁搖了搖頭,如果他是王世翀的話,何必多此一舉呢,直接率東北軍南下多好,如此想來這其中也很是可疑。
這事還得等出使的隊伍到了才能得知這征北將軍的意思,所以此事也得等。至于南部的瑞國倒不足以讓建業帝為之擔心,瑞國就像秋后的螞蚱,又能拖住蠱面軍多久?
瑞國位于大安與云澤之間,與大安的國力相差甚遠,每當大安的國力強盛之時,歷代帝王都喜歡南征,以瑞國來作為宣揚武力的工具??墒潜M管如此,這瑞國還是屢次不長記性,如今竟還妄想以舉全國之力來拖住蠱面軍,助大安謀反之人一臂之力,當真是與虎謀皮。
對于此事,建業帝可沒有興趣等,更沒有心情等,他早已下令蠱面軍,隨時抓住時機給予瑞國致命一擊,讓他們好好漲漲教訓。如果不是忌憚云澤里的那些怪人,大安早就把瑞國給滅國了,還能容留他在此蹦跶?正所謂臥榻之側,豈能容留他人鼾睡,只是與云澤之間保留一些緩沖地帶罷了。
如果說南部唯一讓建業帝感興趣的便是南懷郡的槐安韓家,他很想知道韓家對于此事是什么樣的態度,這可決定著西部的叛亂到底能不能成。
就在建業帝深思之時,小太監來報,說蔡丞相有事請奏。
這讓建業帝很是開心,他早就料到蔡丞相今早就會來找自己,甚至以為他一下早朝就會來,只是沒想到蔡丞相真沉得住氣,比建業帝預料的還晚了半個時辰。
昨晚蔡丞相去了崇明宮,建業帝早已經知曉了,而且建業帝還無比的肯定,蔡丞相肯定是見到了那塊特意留給寒教主的金腰牌,現在來此也是因為此事。
“先生,找朕何事?”照例蔡丞相坐在建業帝的右手邊。
“陛下應該知道老臣所為何事?!?p> “先生每日日機萬里的,朕不好猜啊?!?p> “陛下為何要給寒教主金腰牌?”蔡丞相端起茶盞喝了兩口,他一路趕過來,不禁有些口渴。
“這有何不妥?”建業帝微微一笑,反問道。
“北野郡發生如此之事,崇明教作為大安國教,不僅不能教化世人,而且還置身事外,不作理會,當治其罪。”
“這個先生還請放心,寒教主前些時日進宮來與朕交談過了,崇明教愿讓出國教的尊位,東渡瀚海,再尋立命之所,避世之地。”
“陛下,恕老臣冒昧,這大安的國教能是他說做就做,說不做就不做的嗎?他將我大安的顏面置于何地?”
“朕答應了?!苯I帝出乎蔡丞相的意料,一反常態般態度十分堅決,這讓蔡丞相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言語,哽咽在那兒。
“先生還請放心,崇明教為了感謝大安的厚待,愿意在走之前,把陰陽二旗和五方令交到朕的手上?!?p> 這可是震驚蔡丞相的消息,陰陽二旗和五方令可是崇明教立教之本,怎么會如此輕易的就要拿出來呢,看來它們真的是要離開大安了,如此一來,蔡丞相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
看到這一幕,建業帝的心里很是疑惑,如此一股強勢的力量交到他自己的手上,蔡丞相竟然沒有為之擔憂,讓建業帝不禁有些納悶,這蔡丞相到底是誰的人,是不是他錯怪蔡丞相了。
“既然如此,老臣便不再多言。但對于北野郡一事,不知陛下要如何打算?”
“朕想讓宋、唐兩家,替朕分憂?!?p> 北廣郡的柳安宋家,東田郡的楊安唐家,以及東華郡的榕安董家,與南懷郡的槐安韓家同屬大安四大世家。而宋、唐兩家恰好位于北野郡的兩側,倒是可以起到東西夾擊的作用,更何況當今皇后便是宋家家主的嫡長女,宋家豈有不幫之理。
“陛下,此意甚妙。宋家倒可以,這唐家怕是會敷衍了事?!?p> “哦?先生是什么意思。”
“眾所周知,當今皇后是宋家的嫡長女,朝野中更是不少文臣武將仰仗在宋家父子的左右,這宋家是如日中天,自然會引來其余三家的不滿。棘安周家的下場,陛下可還記得?”
建業帝聽完蔡丞相的話,不禁沉默起來,這件事確實是他考慮不周,“那朕該如何呢?”
“此次平定北野郡的暴亂,當遣唐家二子唐守仁為主將,以此來緩解昭陽與楊安唐家的關系,這樣唐家才會在此次平亂中份外出力?!碧萍壹抑骺刹簧?,這暴亂雖然傳播的極快,但終究成不了氣候,現在誰家能作為主將,那平定之后的論功行賞,就可以拿大頭。
“那韓家與董家呢?”建業帝問道。
“這就要看陛下的手段了,西部的平定也是個時機。”
“那朕可不可以讓韓家插手南疆?”
“陛下萬萬不可,南疆的蠱面軍是昭陽的依仗,無論是哪個世家都不允許插手,不然大安必亡?!?p> 這個道理建業帝又怎么能不知道呢,他只是想試探試探蔡丞相,可是這一試探卻讓建業帝頗為頭疼,一時有些懷疑此前他是不是猜錯了,冤枉了蔡丞相,蔡丞相終歸是他的老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