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今天場子被人給包了。”
護院擋在白衣人面前,他掃了眼白衣人破破爛爛的衣服,很識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像他做護院這種差事的,能迅速分辨來者的身份,然后相應給出不同的態度。
白衣人不惱,很禮貌地對著護院笑了笑,然后表情像是有些為難。
“閣下若不允許我進去,恐怕雙枝姑娘會傷心欲絕進而懸梁自盡的……唔,怎么說呢,畢竟我和雙枝姑娘青梅竹馬,互相恩愛,而且彼此還許下山盟海誓,我想,我們……”
“咳咳!!”護院大聲咳嗽了兩聲,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繼而冷冰冰道:“說完了?”
“沒有啊。”白衣人搖了搖頭。
護院見他有趣,但面色依舊冰冷道:“繼續編。”
“這可都是實話,我怎么可能騙人啊?小生我可是苦讀圣賢書,十年寒窗,遠到而來進京趕考的善良書生。”他有些不樂意,頓了頓,又道:“悄咪咪告訴你,雙枝姑娘可同小生在客棧里一同住過,雙枝姑娘是個十分羞澀的姑娘,我同她說幾句甜言蜜語她立馬就臉紅心跳,然后拉著我的手說要一起天涯海角,然后等時機成熟還要一起生好多好多的孩子,她還同我……嗯?閣下的臉怎么忽然白了?生病了嗎?”
白衣人有些不解,這護院剛剛還臉色紅潤,怎么一下子就慘白一片。護院咽了咽口水,給白衣人使了個眼色。
白衣人會意,轉過身去,果然,身后有人。
而且不是別人,正是雙枝,她直直地站在哪里,似乎已經聽了一段時間了。她的眼睛里,惡狠狠的光仿佛恨不得把眼前人千刀萬剮。
白衣人微微一愣,倒也不是很驚訝,似乎早知如此。
他低頭解開了繞在胸口的包琴的布帶,然后將一把雪白的琴取了出來。那琴通身雪白,但不似玉石通透,反而像是骨頭一般,琴頭處用刀刻了一條栩栩如生的龍,一片片的龍鱗整齊而立體,龍爪在云間若隱若現,龍頭十分精致,仿佛要從琴頭飛出來一般。琴長六尺有余,比一般的琴要小一些。
是一把好琴,只是,奇怪的是,此琴只有一根琴弦。
白衣人將琴抱在懷中,然后看著雙枝笑道:“姑娘,我把琴給你,你能把我留下嗎?”
他笑得溫柔,江安只感覺自己的視線都被吸引到他的臉上。
半晌,江安道:“抱歉,我沒錢養你。”
一語拆穿,很明顯,剛剛那些話都是白衣人編的。護院也只好拍了拍白衣人的肩膀,冷聲道:“聽見沒?還不快走,你這么不要臉的讀書人我還是少見。”
白衣人也不搭理護院,依舊看著江安道:“那個,雙枝姑娘你看我風塵仆仆,遠道而來,而姑娘你又是菩薩般的心腸,不如姑娘就把我收了吧,在下可以時時刻刻伺候著姑娘你哦!”
江安無奈,她還以為古代的書生都應該是文文弱弱,言語間仔細小心,句句都是墨味兒,沒想到這個書生這么開放啊,這就是在求收養了?
“額,不如閣下找坐廟住下可好?小女子有事在身,姑且就不奉陪了。”
說罷便要離開,誰知剛剛一轉身,手居然就被握住了,江安只感覺渾身的毛孔忽然一下就豎了起來。
身后人已發聲:“姑娘,你就發發善心可好?”
江安無奈,不是說古人都講究個什么三從四德,男女授受不親嘛!這個人是怎么回事?
江安繼續往前走一步,想著要甩開這個家伙,誰知,她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護院看不下去了,走過來一把拉住了白衣人,怒道:“給臉不要臉啊!快從這里出去!不然我不客氣了啊!”
白衣人這才將江安的手松開,然后看了眼護院,十分不情愿地往外走去。只是他走著走著又轉過身去,看著江安的背影故意大聲說道:“雙枝姑娘,我還會回來的!小生不是個輕言放棄之人哦!”
江安腳下停了停,然后走得更快了。
正午,一切準備妥當,就連桌布都換了新的。臺上迎春花,臺下水仙花;梁上繞的是流云彩帶,方型雕花燈籠;臺階上鋪的是大紅祥云墊子;戲臺上掛的是紗巾飄帶……總之,這看起來活像新婚的客房。
江安四下看了看,實在不能理解這個審美。
不過這些倒是無妨,重點是她有些擔心自己的琴技,雖然自己曾是音樂專業生,但畢竟到了大學沒怎么好好學,后來連工作都找不上,最后才不得已開了一家寵物店。
她陷入了回憶里,卻不知身后已來了人。
“姐姐,姐姐!”黃鸝鳥般清脆動聽的聲音響起,江安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她先是讓嘴角扯出一個笑來,然后才轉過身看著面前丸子頭的小姑娘。
“阿無,你怎么來了?”她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將眼睛彎成兩個月牙。
“姐姐快看!”阿無獻寶一般小心翼翼地將合在一起的兩個手抬了起來,然后緩緩地將小手張開,呈現在江安眼前的,是一個桃木的簪子,上面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哇,真好看!”江安笑道,然后伸出手揉了揉阿無的丸子頭。“要姐姐給阿無插在頭上嗎?”
阿無眨了眨眼睛,然后臉上居然漸漸有了紅暈,她羞羞答答了一陣子,然后開口道:“姐姐,是……是我拿錢買給你的,我喜歡姐姐,想看姐姐笑……”
軟綿綿的聲音像蜜一般在江安的心口融化,她伸出手拿起了那個桃花木簪,小小的,還有阿無手掌的溫度。
“阿無,姐姐很開心,只是阿無要告訴姐姐,這個錢是哪里來的,不許撒謊哦!”
阿無低下了天,聲音小了一個度。
“我在街上討的……阿無本來就是乞丐……”
江安道:“阿無還記得答應過姐姐什么嗎?”
“記得的!姐姐不許阿無再去討飯,不過就這一次,好嗎姐姐?”她說著說著激動了起來,抬起笑臉看著江安,眼里干凈的如同一汪泉水。
江安揉了揉阿無的臉,搖著頭說下不為例。
其實她哪里有責怪她的意思,江安只覺得心里暖陽陽的,十分幸福。
“姐姐是要給一個富家公子彈琴嗎?”阿無問。
江安笑道:“是的,掙了錢,給阿無買糖葫蘆。”
“阿無不要糖葫蘆。”
很意外,以往這個小丫頭都是天天嚷嚷著要吃糖葫蘆,說是糖葫蘆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那阿無要什么?”
阿無忽然將身子站得筆直,一本正經地說:“阿無要姐夫!阿無要有錢的姐夫!”
江安:“……”
她是魔鬼嗎?
江安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手要去揉一揉阿無的丸子頭,誰知阿無突然一把抓住了江安的手指,然后盯著江安繼續一本正經道:“阿無看到有一個藍衣服的大哥哥從姐姐的房間出來了哦!姐姐是不是要有小寶寶了?阿無要弟弟,給阿無生個弟弟好不好?”
說罷,江安的身體微微有些僵硬,她開口問道:“阿無你說什么?什么……藍衣服的大哥哥?”
“就是昨天早上從姐姐房間走出來的大哥哥啊,是長的很好看的大哥哥。”
等等……
江安覺得背后發涼,她沒見過藍衣服的大哥哥啊!
“阿無是不是看錯了?阿無可不能胡說哦。”江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
阿無道:“沒有啊,我看到了,是太陽快升起來的時候,大哥哥從姐姐的房間出來的。”
江安皺眉,將衣服往緊里拉了拉,然后看著阿無道:“二月天有點冷啊!”
阿無眨巴了兩下眼睛。
“告訴姐姐,那個男人去哪里了?”江安繼續問。
“嗯……去后院了。”
后院?江安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很明顯,柳青閣在昨夜來了一個男人,而且不慌不忙地找到了江安的房間,再然后不慌不忙得過了一夜,最后也沒有離開,而是散步一般去了后院。
真的感覺,身后有點冷。
告別了阿無,江安便被老鴇叫去畫了一個狐貍精一般的艷妝,而身旁的兩個舞娘硬生生把自己畫成了黑山老妖,本來還好,自從涂上了一個黑色礦物顏料在嘴唇上后,江安就有點不忍直視了。
“那個。”江安看著那兩個舞娘道:“其實我覺得吧,紅唇更嫵媚,更符合二位的氣質。”
其中一個個子高些的舞娘聞言放下了手中的胭脂,然后朝著江安翻了個白眼:“江安姐,請不要嫉妒我們的美貌好嗎?”
另一個附和道:“丑人多作怪,咋們繼續。”
江安無奈,只好轉過頭去,她真的很想把自己臉頰上過度跳脫的高原紅給擦干凈,可是老鴇硬說這叫開門紅……她還能說什么?
準備妥當后,江安從柜子里抱出來那把檀木琴,此琴七弦,雕富貴牡丹圖,是琴中上品。
江安回憶著曲子的彈法,然后輕輕地在琴弦上抹而復挑。
一遍,兩遍,三遍……她很害怕出錯,不是因為名聲,而是她不敢在這個不熟悉的環境下出差錯。
――“噼里啪啦!”
屋外傳來一陣鞭炮聲,江安停下了手中動作,長長呼了一口氣。時辰已到,張公子該到了。

閣主的梅子
白衣人:“我可是個善良的書生,小天使可不可以給善良的書生投個推薦票?” 江安:“來人,這里有人把臉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