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昌叔說“大人”二字時，葉欣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了起來。
“啊…果然叔叔他也來了嗎。”
察覺到葉欣茹似乎對于貳的到來并不開心，昌叔也只能裝作不知。
“是啊，大人一到鎮南城便讓我用鴿子傳信給你，信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信直接送到了我的食盒里。叔叔這回特意跑來鎮南城，是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嗎？”
領著葉欣茹往樓上走去，昌叔好像是知道什么，卻又不能直白的跟葉欣茹講。
“這個…這些事兒還是讓大人直接跟小姐說吧，我也不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在樞密衛呆久了，葉欣茹自然也清楚這些規矩，便也不在多問，乖乖跟著昌叔上樓。
“小姐現在境界已經到了靈境中階，明年替咱們大禹出征聚英會，到時候大人臉上也一定有光?！?p> 葉欣茹最近正在糾結著要不要找機會脫離大禹朝廷，脫離樞密衛，眼下這種話她也只能打個呵呵。
“嗯嗯，看到時候叔叔怎么說，我就怎么做?！?p> 今日八仙樓應該是被清場了，整棟建筑除了侍者們以外見不到任何客人，雕花精細的黃花梨大門也在葉欣茹到達后直接關閉上鎖。
走到七樓通往八樓的樓梯口處，昌叔停下腳步不再往上。
“小姐，大人一個人在上面，我就不上去了?！?p> 葉欣茹心里咯噔一下，終于確定了這回叔叔找自己的理由應該不簡單。昌叔是貳最心腹的人，如果貳與葉欣茹的對話連昌叔都需要回避，那就真的很嚴重了。
樓上一個很威嚴的聲音傳了下來。
“昌叔，讓小姐上來。”
“老奴明白！”
對著葉欣茹使了個眼色，昌叔退到一旁。
“呼…”
深吸了一口氣，葉欣茹盡量裝出平常的樣子順著樓梯上了樓。
八仙樓頂樓今日只有窗戶旁擺了一張小桌子，兩把椅子，其余的地方全部空蕩蕩的。桌上放著一些小零食，茴香豆、桂花糕，還有用冰塊兒圍著的冰糖葫蘆。
樞密衛副指揮，貳此時正坐靠近窗邊的椅子上，一張狐貍臉這么多年過去了，好像沒有變化一般，還是無比的勾人。
看見葉欣茹的貳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明明他衣服上的灰塵應該是剛剛趕路才到沒來得及換，卻已經為了見葉欣茹包下了八仙樓。
站起身的貳走向葉欣茹，捏了捏她的臉蛋。
“欣茹，最近過得怎么樣啊？”
心中情感很是矛盾，葉欣茹一方面十分感謝將自己拉扯大的貳，一方面又很厭倦他指示自己不停殺人，勉強笑了笑，沉默不語。
發現葉欣茹興致不高，會錯意的貳趕忙把捏著葉欣茹臉蛋的手放開。
“對不起，叔叔錯了！欣茹這么大了，都是時候要找個如意郎君了，叔叔以后可不敢隨便碰欣茹咯。
欣如有沒有看上的人呀？要是有可以跟叔叔說，叔叔幫你出謀劃策。沒有的話也沒關系，叔叔可以幫你在圣京城那些官老爺們的后代們中找個優秀的。”
明明是平日里殺人不眨眼，震懾整個大禹朝堂的男人，可在葉欣茹的面前，貳就像是一個不太會和女兒相處的笨拙父親，生怕做錯了什么讓葉欣茹不高興。
提到這方面的事兒，葉欣茹還是有些害羞，連忙拒絕。
“叔叔你想多了，不是這么回事兒啦！”
兩人在窗邊落座，貳把所有的小點心盤都堆到葉欣茹面前。
“多吃點兒，這兒的東西肯定比關南書院的東西好吃。叔叔特意讓他們的大廚做了你愛吃的小點心，欣茹嘗嘗看吃不吃的習慣?！?p> 低著頭不動筷子，葉欣茹不說話，情緒不高。
貳尷尬地撓了撓頭，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今天無論做什么葉欣茹都不是很喜歡的樣子。
像貳這么敏感的人其實早就察覺到了，隨著葉欣茹的長大，尤其是當她去到關南書院后，這丫頭對自己的態度就越來越不親熱了。
這次來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與葉欣茹商談，但架不住貳心中很在意葉欣茹的狀態，他便只好耐著性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欣茹啊，你告訴叔叔，叔叔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你不開心了？還是…還是到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都不怎么喜歡跟長輩交流了？”
忍了許久，葉欣茹糾結的在桌子底下掰著自己的手指，咬了咬牙，還是下定決心要把事情講出來。
“叔叔，我不想再殺人了，行嗎？”
怔在當場，貳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來。
似是已經預料到了貳的反應，葉欣茹這么多年積攢的怨氣也爆發了出來。
“當年叔叔救下了身為難民的我，我很感激?？蛇@么多年都過去了，我爹和我娘卻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叔叔你說實話，我是被你拐走的嗎？還是說…還是說我爹娘已經被你殺了！你帶走我純粹只是為了把我培養成一件能夠放心使用的刺殺工具？如果我真的是被托付給叔叔你的，叔叔你也不應該讓我去當一個殺人犯不是么…”
完全被誤會了的貳根本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辯解，他無聲的搖了搖頭，漂亮的眼睛中充滿了挫敗和受傷，然而他還是選擇不說出葉欣茹雙親早已死亡的事情。因為相比起被誤會，貳更怕葉欣茹傷心。
“叔叔可以拿命向你擔保，叔叔絕對沒有殺掉你的父母…叔叔當時真的只是想要幫助你而已?！?p> “好，那我暫且相信叔叔你…可為什么叔叔你一定要讓我不停的幫樞密衛殺人？我不想再過這種雙手沾滿無辜者鮮血的生活了?！?p> 苦惱的雙手撐住額頭，貳只能憋出一句：
“對不起，欣茹…叔叔沒辦法讓你不殺人…”
桌子另一邊的葉欣茹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只好接著問道：
“叔叔這回找我是為了什么？還是為了殺人對嗎？”
站起身看向窗外，背對著葉欣茹的貳給了葉欣茹肯定的回答。
“…對，叔叔希望你能夠殺掉姬浩然。陛下已經傳信催促我趕緊辦這件事了。如果你不來做，也許更多人會死。”
“…明白了，這幾日我會找機會干掉姬浩然，等得手后我會通知叔叔你的?！?p> 眼見木已成舟，葉欣茹也不再多說什么了，她徑直離開了餐桌下樓。
“欣茹，讓你昌叔上來一下?！?p> 貳沒有再聽到葉欣茹的回答，倒是昌叔很快上了八樓。
“大人，這么快就…”
瞟到了桌上一筷子沒動的點心，昌叔意識到貳與葉欣茹的會面估計很不愉快。
“那廚房正在做的食物…”
轉過身，貳的表情又恢復了平常的冷峻。
“待會兒給手下們送過去吧。”
“要不要給大人留幾道菜？”
“不用，我沒什么胃口?！?p> 昌叔跟了貳一輩子，他知道葉欣茹是唯一一個讓貳能夠模糊了上下級界限的人，雖然他時常也會擔心這樣的行為算不算是違反了樞密衛不能有私人感情的規定，但既然貳是他的主子，他自然也只能裝聾作啞。
“大人…有事情您可以跟老奴說說，老奴也許可以…”
“昌叔，你把樞密衛的三項鐵律背一遍?！?p> 覺得莫名其妙，但主子發話了，昌叔哪敢不做。
“第一條：樞密衛人員只聽從皇帝與蘇大學士的命令。”
第二條：樞密衛人員不得有除上下級外的私人感情。
第三條：樞密衛不得有閑置人員，每人必須定時完成一定量的任務。
以上三條，如有違背，不論情節輕重，斬立決！”
在昌叔面前，貳都不敢露出軟弱的一面，只是點了點頭。
“好，去送飯的時候記得跟大家都說一聲，這兩天就要行動了，讓他們一個個的都注意點，不要引人注目。
最后讓一個修為高性子靠譜的人去給彭大元帥送信，告訴他我們準備好了，請他趕緊前來鎮南城。”
昌叔領命離去，走到樓梯的一半，他回頭看了看。
“大人也很難吶…”
一個人在頂樓的貳從窗戶看到了走出八仙樓的葉欣茹，他無力的靠著窗檐，眼神隨著葉欣茹一直到看不見為止。
“…欣茹，請你原諒叔叔，叔叔自己都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方法。也許當時就不該讓叔叔遇見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