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小叔父回來拿農具，走到胡蛋房間一看，啞然失笑：大侄子嘴角流出了口水，手指正放嘴里吮吸呢，如初生嬰兒一般可愛。

　　小叔父拍了兩下，胡蛋睜開惺忪睡眼，含糊問道：“誰打我？”

　　一骨碌翻過身，胡蛋才醒來。

　　弄清怎么一回事后，胡蛋羞得脖頸都紅了。

　　“我睡覺出洋相，還好不是陌生人，要是別人看見，非笑掉大牙不可！”祈求的目光看向小叔父，胡蛋希望小叔父莫要奚落他。

　　“我可沒時間管你閑事，還得干活去！家里有方便面、雞蛋，起來下點方便面吃吧。”

　　“沒問題，我肚子正好餓了，方便面、雞蛋就是我最愛。”

　　胡蛋還想嘮叨幾句，小叔父卻匆匆離開。

　　“死腦筋，心里只有那幾塊地，成天呆在家里，也不知道看看外面世界！”胡蛋暗暗埋怨小叔父，不夠通透，想問題過于簡單。

　　打了好幾個哈欠，還是困意難消。胡蛋起床后心神恍惚，做夢挺累人，昨晚那個夢害他少睡好幾個小時。

　　吃了點東西，胡蛋思緒翻飛，“桑”字與什么有關？很快他意識到此字與老桑的關聯。

　　“老桑，老桑。”胡蛋輕輕喊著，想起往事。

　　那時胡蛋非常小，也就五六歲，與周邊小伙伴成天糾纏在一起。幾個“混世魔王”到處惹禍，東家的麥粒被他們放到牛糞堆里，燒著吃了；西家的黃瓜少了幾根，進了他們的嘴。

　　他們偷一些玉米棒，胡蛋號召大家就地分食，意外聽到一聲怒喝：“好大膽子，一群小蟊賊不要臉啊！”

　　小孩子們被唬得心膽俱裂，膽戰心驚，求那人道：“我們偷的不多，就幾根，你也吃一點！”

　　來者何人？此乃大名鼎鼎老桑。

　　老桑名叫桑達力，挺奇怪的一個名字，孩子們多認作桑狐貍，這倒與他秉性更接近。

　　老桑眉頭皺的可以擰出水來，高聲呵斥：“不要臉壞小子，想賄賂你桑大爺，不成！”

　　胡蛋代表民意，試圖與老桑友好解決問題：“大爺，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讓你吃虧！”

　　老桑將鋤頭往地上一摜，氣呼呼吼道：“放屁！你大爺是那樣人？！”

　　他們知道老桑不是好人，卻不敢爭辯，一個個紅著臉，等待著老桑嚴厲的處罰。

　　瞬間變了語氣，老桑語重心長，勸告孩子們：“你們還小，不懂事，犯的錯誤雖然很大，可我同情你們，決心不告發你們。這樣吧，東西給我，我回頭替你們還回去，替你們求求情，讓他不告訴你們父母，省得你們這些屁孩子屁股開花。”

　　幾個小孩子嚇得一愣一愣，齊聲說：“好吧，桑大爺，你都拿去，我們不要了！”

　　拿走了所有玉米棒，臨走前老桑轉過頭，不忘囑咐他們：“小東西們，以后要注意，別偷人家東西！桑大爺心好，若不幸碰上別人，你們可就栽跟頭嘍！”

　　小蕓低低罵一句：“臭狐貍，假正經。前天我還看到，他偷人家樹上桃子呢。現在跑到這里教訓我們，沒準拿回玉米棒，回家煮著自個吃呢！”

　　胡蛋他們一聽，氣得要回去理論，小蕓嚷著：“你們傻不傻，還去理論什么？東西是我們偷的，他要是假裝好人，把東西還了人家，我們以后在村里還能抬起頭？”

　　是呀，老桑鬼著呢。“名正言順”拿走他們的“勞動果實”，自己獨自享受不說，還落個好名聲。

　　胡蛋鼓著一肚子氣，發誓要報復。

　　旁邊的賈鋒提醒他，“有一條狗吃了老桑買的一塊肉，老桑把狗活活打死，連狗肉都吃掉，狗主人也不敢說一句狠話，你敢與他斗？”

　　老桑沒有同情心，三五歲小孩走路撞到他，也可能被他一巴掌打暈。胡蛋想了想，伸伸舌頭：“走，算我們倒霉！”

　　那件事不了了之。

　　過了七八天，有人告訴胡蛋：“有好幾天，老桑都煮著玉米棒，說‘幾個小蟊賊真孝順’，吃著同時還笑著。”

　　胡蛋幾人氣得牙齒咬破嘴唇，老桑真是壞透了！胡蛋想快快長大，好給老桑臉上添上一個巴掌。

　　隨著時間流逝，胡蛋的“仇恨”慢慢消解。

　　另外一件事，則是胡蛋到了城里三四年后，才聽到的。

　　小二蛋家丟了五十塊錢，全家難過多少天。他父母在家多次吵架，小二蛋莫名其妙被母親在頭上敲了不少栗子。

　　小二蛋上商店買食鹽，看到老桑鬼鬼祟祟拿出五十元，準備買一瓶白酒。

　　店老板嫌錢太大，將五十元放在柜臺上，說：“要是找不開，就先賒著，下次帶錢來。”

　　小二蛋無心看一眼，發現錢面上有“共五元”字樣。之前他聽母親提過，那張丟失的五十元很好判別，正面有三字“共五元”。

　　小二蛋大膽問老桑：“桑大爺，你這五十元哪來的？”

　　老桑見是小二蛋，有點膽怯，心虛地反問：“小孩子家問這干什么？”轉而惡狠狠罵了起來，“滾一邊去，老子買東西，你管我錢從哪來的？”

　　小二蛋默默走開，回去把情況跟他父母說了。

　　他父親額頭青筋暴起：“原來是這個混賬偷的，我非把他揍瘸不可！”

　　小二蛋人還小，高興起來，慫恿道：“好，老狐貍就得狠揍，打死才好呢！”

　　但小二蛋母親死死抱住丈夫，哭求道：“你能打得過老桑，但你能玩得過他？老桑心狠手辣，連一個小姑娘也不放過，他都把人家打到骨折。你真打狠了他，不怕他報復？”

　　小二蛋父親怒罵：“便宜這個孫子了，不是考慮你娘倆，我怎么也咽不下這口氣！”

　　當晚，小二蛋父親情緒很不好，獨自喝下一斤白酒，喝得酩酊大醉，倒頭就睡了，才沒鬧出事來。

　　再往后，陸陸續續又聽到老桑許多劣跡。記憶中，胡蛋早已把老桑當作天大的壞蛋。

　　想到昨晚夢中“桑”字，胡蛋百感交集，想起記憶中一個個碎片，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