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冬雪過后，體操改為跑步，班級后面的儲物柜開始堆放各式各樣大小型號的冰刀，學校開始建冰場。老班又時而懷柔政策，最后逼到極致發狠說一些注意保暖的話，班級還是開始新一輪感冒、發燒、流鼻涕，吃藥、請假、掛吊瓶。安宇手搭在窗下暖氣上，向窗外呵氣，黎遠閉上眼睛雙手支撐窗臺做引體向上，一吸一呼吐出濁氣吸納天地靈氣。
安宇早就習慣黎遠最近這神經質的動作，活脫一個即將位列仙班的道長，他要修仙成功了，眼瞧著就會飛升。安宇繼續吐出一圈白霧，消失的很快，安宇又吐出幾個，半天也沒什么趣味，干脆專心在暖氣上取暖。幾片雪花翩然人間，飄落在干枯的枝椏上，越來越多白茫茫一片。安宇旁邊的黎遠依舊有條不紊的在做引體向上，安宇翻個白眼拍一下修仙的同伴。
“黎遠，快看，下雪了。”
黎遠睜開眼睛，天空暗沉，遠處也淹沒在雪中，雪花連成線飄落到各處，各處都是歸宿。雪隨風飄進窗臺大理石板上，雪伴著風嗖嗖的打在安宇臉上，理石板近處只有黎遠雙手支撐的地方還沒被侵襲，落到理石板上的六角雪花邊緣泛水，直徑慢慢縮減向圓心聚攏。還沒等到理石板上的雪完全融化，安宇就邊玩鬧邊跳脫的架著黎遠往回走。
黎遠直接回座位，靠窗的座位，最接近風雪，安宇去另一處熱鬧的地方。
天色暗沉，臨街的樓宇似乎看不見頂端，幾個人圍擁在窗前，老班拿著手機拍幾張外面的景致，黎遠靠窗歪著頭看外面，手上飛速轉筆。安宇站在老班旁邊，似乎在點評老班手機上的照片，老班撇撇嘴又給孫越、芮蕊傳看，芮蕊兩人發表見解后老班一時欣喜過望，似乎開始找新的點評家。
黎遠轉過頭，從抽屜里拽出那本數學競賽參考書，老班不知什么時候坐在旁邊，黎遠正要翻開，老班伸手將那本參考書蓋上。黎遠恍然覺醒原來競賽早在大上周結束了，競賽后所有人都很開心，黎遠也拿到之前期盼的大獎。黎遠回來后扔在桌子上，阿姨悉心擦過后幫他放在書柜上面，好久沒看見獎杯還以為沒參賽，時光能倒流多好。
“黎遠，看看我拍的。”米諾把手機遞給黎遠，黎遠不知怎么心中突然冒出來一句話“白茫茫紅塵裝，凄冷冷孤身影。”雪很大外面鮮少有路人，所有的印記都被蓋住每一處都是新的。黎遠還沒說話，安宇將一個雪團塞在顧航脖子里，顧航呲牙咧嘴挺直脊背反手拽著背后衣服一角才將殘余雪團抖摟出來。孫越和芮蕊邊笑邊幫顧航抖衣服，顧航瞪安宇勢必要“報大仇”才罷休。
米諾也懶得管，倒是和黎遠觀看顧航和安宇之間的大戰。直到上課，歷史老師走上講臺，這場大戰才算結束，安宇顧航迅速拖完地就回座位。米諾從黎遠手里拿回手機，黎遠很給面子向米諾舉起大拇指，米諾微笑回應黎遠。米諾走過講臺，見歷史老師臉色不是很好，匆匆離開回辦公室。余耀見米諾進辦公室，停下在鍵盤上的手指靠椅背上攪動咖啡，側頭和米諾聊天。
“歷史老師上堂課在我班考知識點有幾個沒過的，又氣炸了，結果你班玩炸了？我還想讓小甘去看看呢。還真是，全走廊數你班最吵。”
“反正也是下課，就鬧一會兒唄。”
“這不快會考了嗎，校長在監控看見你這么縱容他們，不怕校長找你談話啊。”
“嘖嘖，我班今天監控壞了，我大班長還沒報修呢。”余耀知道又被米諾套路了，挑眉又喝了幾口咖啡繼續敲擊鍵盤做課件，戴上耳麥，精心剪輯自己做的視頻。
這場雪想必今夜不會停，北方冬天冷的徹底，雪停留的時間也會更久。雪夜，不會感覺多冷，低年級的小學生裝備精良，摔一跤蜷縮成一團滾進一個雪堆出來就是一個雪團，仰著紅撲撲的臉還會露出一排白牙。活像一個裝備精良的小兵，這群“精良小兵”一個壓在下面一個撲在上面在玩疊羅漢，幾個爸爸媽媽上陣拎走一個一個小兵扔到車后座上，各自準備驅車回家，路燈照亮城市，滯留在街道上的前照燈照亮前車的后座，車座后還有一個煙頭晃腦意猶未盡的小兵。
安宇裹著衣服和黎遠并肩走，安宇吐出一圈白霧，搓搓雙手“車幸虧被老班扣下，這雪估計明天也停不了，省的推回去了。”安宇話音剛落風雪席卷迎面，安宇和黎遠不約而同轉身屈身倒著走，安宇順手扣上帽子，也把黎遠帽子扣上，黎遠不防備一個趔趄。安宇訕訕笑著“你看！還得我在你身邊，風這么大也不戴帽子。”
黎遠向上抬抬帽子，安宇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嗯，謝謝程安宇了。”
在那個路口，黎遠和安宇分開。黎遠反而走到不是那么快，家里也沒有等自己的人，何必走那么快。黎遠走在街上，清雪車一輛接著一輛的開過，今晚又有多少人是不眠夜。
黎遠回家吃點東西就回房做習題，再抬眼看時間晚上11點23。黎遠合上習題，坐在椅子上滑過去去夠書架上的歷史書，扯動一角幾本書都掉下來，一本書砸到黎遠頭上，黎遠拍拍頭，幾本書散落一地，那本裝訂成冊的歷史概括夾在幾本書里，掉落更遠的是旁邊一打打印裝訂好的A4本子。黎遠打開看，幾個加粗的人名，每個作古的名字后面有這些人一生簡介。原來是當初安宇知道言溪身份后打印出來的，安宇所說黎遠迷一般的岳父大人，原來他們隱匿在歷史書里。黎遠環顧屋子里，畫堆放在墻角，還有那把小提琴。東西都在，她卻走了。
江濤夜班值守，不過這次是在辦公樓當門衛，離楓華遠，工資多點，重要的是輕松。江濤躺在門衛室狹窄的小床上，看王祖賢版的《倩女幽魂》，正拎著被角抽噎。門衛室內突然陰寒乍冷，江濤扯被子裹在身上。暫停電影，朝空中大喊“我看完電影你再找我不行嗎，真喪氣！”江濤說完就繼續看電影，一個赤足的人走到江濤面前，在一把椅子上款款坐下，江濤不抬眼便知道是熟識。舉著手機探身給言溪看手機，抽吸著鼻涕“聶小倩剛剛被寧采臣和燕赤霞救出來就要轉世投胎了”江濤邊哭邊訴說“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端好的畫中人啊，肌映流霞，嬌艷絕倫，不該絕，不該絕。”江濤端詳言溪，一直在哭繼而又道“為啥小倩命運會這樣，為啥我見了你就覺得瘆得慌。”江濤搓著手放在嘴邊不住呵氣，等待言溪下一步，言溪遲遲未開口。江濤嘴唇發顫，被角結一層厚重的白霜“我求你了，不行殺了我吧。”
“我想見林墨。”江濤又裹了裹被子“這個……要不你換個條件？”
阿姨又在廚房忙，說是今天立冬要吃餃子，一個冬天都不愁吃穿。章琦今天公司有事也不能來，阿姨還是千叮萬囑要吃餃子。黎遠不是不想去幫忙，已經幾次被阿姨推出來，只好作罷。黎遠抱著一個遠洋而來的快遞，快遞幾天前就到了，只不過今天打開正是時候。一連串的砸門，黎遠就知道，準是蹭飯的來了。安宇穿著冬衣，幸而挺拔，不顯臃腫，江濤完全成了陪襯，兩人拎著東西在門口向黎遠招手。黎遠不穿外套直接出去開門，還惹得安宇抱怨開門太慢。“黎遠干脆你把你家鑰匙給我一把，我自己進來就行了，每次等你開門太麻煩了，總是慢吞吞的，夏天我曬曬太陽還健康，冬天實在太冷了。”
“那過兩天咱班都得人手一把我家鑰匙。”安宇和江濤把東西擺在桌子上，又擺上一個大蛋糕“我看他孤家寡人的就把他帶來了，本來顧航也要來，被他爸硬攔下來了，不是我說，顧航的歷史也太差了被逮著復習歷史呢，不知道會不會過來了”安宇把東西放下，黎遠心不在焉的，安宇見阿姨還在廚房忙“黎遠，今天是你生日，我和江濤給你帶份大禮。”言溪鵝黃色長裙出現在三人面前，黎遠看見是她，走向她，輕輕問她，生怕她像冬日的呵氣一樣，被吹散了“回來了？”
安宇和黎遠一樣都期盼言溪回來，校慶后黎遠一心投入競賽，獲獎了，主辦方笑，他就笑笑，指導老師笑，他也笑笑。他陪著所有人笑笑，獎杯在手他對著鏡頭笑笑，主持人讓他面向哪里他就面向哪里。安宇慶幸“終于有他愿意去的方向了，不過言溪為什么突然回來？”安宇睥睨江濤，江濤倒是淡定，一副料定如此的樣子，又是嘆息又是搖頭，伸手把購物袋里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