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季眠有一點點怵霍霆，不過更多的心思放在段之洲身上。

　　崇拜憧憬終于在他時常對她露出的友善一笑當中越過了界，那點朦朧的情竇一旦生根發芽，便就很難除去了。

　　段之洲成績很好，班長，學生會主席，但凡有這樣的頭銜，在學生時代就如同籠罩了一層光環一樣。

　　季眠想要靠近他，就必須很努力。

　　好在有一句話，近水樓臺先得月。最起碼，每天上學，段之洲的爸爸都會選擇送他們一起去上學。至于霍霆，他因為要逃離家里的管束，選擇了住校。

　　段之洲如那天邊皓月，可望不可即。季眠其實能看得出來，他雖和善溫柔，連聽她說話都仔細耐心，可是這不代表他們就已經親密無間。后來季眠聽人說，段之洲其實一直喜歡學生會的副主席康悅，那兩人雙向暗戀，只是誰都沒戳破，只暗暗發糖……學校里喜歡段之洲的女生很多，但是誰都不嫉妒康悅，當一個女生各項條件優秀到一種地步，便只會讓其他人自慚形穢。

　　可是初三時候，段之洲因為這場暗戀，變得很不快樂。

　　季眠看在眼里，卻不知道原因。

　　那一年高考段之洲沒有發揮好，成績出來的那一刻，幾乎讓所有人大跌眼鏡。也就在那個時候季眠才得知，康悅準備畢業后就出國，而且有定居的打算，所以沒有辦法回應段之洲的喜歡。

　　在段之洲頹廢的那段時間里，只有季眠在陪伴著他。而那個時候，她也確實存著那么一點不光彩的心思……先不論別的，至少容貌上，她是不遜色于康悅的，甚至還要好看那么一點點。

　　可她永遠也不及康悅在人前伶牙俐齒大大方方，而段之洲喜歡的從來不是外表，而是康悅的內在。

　　不過季眠的存在，大概也是能填補一些空虛寂.寞的。段之洲最終選擇了復讀，和季眠一屆畢業。他們都考得很好，季眠選擇跟著段之洲一起填報了離家千里之遙的X大，那個時候，她的心意已經不言自明，且終于與段之洲確定了她想要的那種關系。

　　哪怕那個時候她就很篤定，她只是一個替代品而已。

　　她不想一日就能完全改變什么，只求能夠一點一點，將段之洲的心拉回來。

　　直到現在她還能回憶起，她在那段感情里的卑微。

　　先是段之洲婉言告知她不想很快公開，她雖然心里難過，但還是點頭默認了。那年暑假季眠總算有了一部手機，每天都會樂此不疲給他發信息，段之洲偶爾回上一兩句，態度顯而易見地敷衍，她卻能開心一整天，而霍霆這個局外人約摸是看得最清楚的那個：“季眠，你有沒有點出息?”

　　這句話，大學幾年，霍霆說過很多次。

　　或語氣譏諷不屑，或是恨鐵不成鋼，有時候看著她時，臉色鐵青，仿佛要生啖了她一般，勃發的怒氣讓那個少年胸膛起伏。

　　可直到后來，直到霍霆死去很久以后，季眠才明白，原來那少年愛過她。

　　季眠大學畢業之前，霍霆在國外出了事，據當地警方所言，是他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去野外攀巖，出了意外，尸骨猙獰。霍家人與季眠趕到之時，誰都沒有勇氣打開那冷冰冰的裹尸袋。

　　季眠與他的交集不算太深厚。

　　雖然那年她和段之洲去X市讀書，霍霆非得死皮賴臉地跟了過來，托了關系在X大附屬高中就讀。新到了一個地方，但他依舊是爺，混得風生水起不說，沒過多久又是一群狐朋狗友跟隨。

　　季眠保持了一貫的作風，對他敬而遠之。

　　那少年亦與她保持著距離……除了，有些失控的那幾次。

　　但兩人心照不宣，之后誰都沒再提及。季眠仍是段之洲的女朋友，她大學時代在幾次青年舞者比賽中表現亮眼，連段之洲都對她高看幾分。

　　而在霍霆出事不久之后，段家的公司也出了一點狀況。

　　本來正是上升期，卻被對家聯合打壓，段家瀕臨破產，而此時剛畢業的季眠卻被一個律師找上，告知她即將繼承一筆來自她已故父母遺產。

　　這筆資金相當龐大，季眠當場傻在那里。

　　她一下子身價暴漲，直接助她收獲了期盼已久的“幸福婚姻”。

　　哪怕她心里也知道，段之洲只是要解段家的燃眉之急。但是沒關系，她這一生還很長，還可以慢慢去爭取。

　　季眠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一開始安逸與幸福非常流于表面，但因為她性子怯懦，口齒又不伶俐，遭了段家那邊的嫌棄，尤其是婆婆，那精明的女人打心底是瞧不上季眠的，就連帶她去酒會，都三令五申讓她不要開口說話，生怕淪為笑柄。

　　季眠不是真得木頭人，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心里其實清楚得很。

　　更讓她感到隱隱失望的是，段之洲一直以來的態度。

　　但凡婆媳之間有什么不和，最后都會因為段之洲的“調解”，變成季眠單方面的妥協。而這些委屈，她也只能自己往肚里咽，畢竟段之洲在外溫柔體貼，別人是斷斷挑不出錯來的，只會夸她眼光好運氣佳，能嫁得這樣一位好老公。

　　可她再能忍，也忍不了段之洲的背叛。

　　也是那樣一個悶沉夏天，她被人引導著，打開酒店房間的大門。

　　還特地裝了門鏈，她只能順著門縫看過去，那張大床上，兩具身體忘我地糾纏在一起，絲毫沒有發覺有人窺視。

　　康悅回國了，不知在什么時候，也不知那兩人已經暗中聯系多久了……總之，一切如死灰復燃，而季眠，就是被架在火堆上炙烤的那一個。

　　一切的堅持都沒有意義，她盡心竭力付出的所有愛，都沒能換回她想要的報償。

　　她沒有大吵大鬧，只是捂著小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酒店。本來，她是準備告訴他，她已經有了寶寶……這個孩子他們得來不易，說不定，會讓他能真心笑一笑呢。

　　有風雷和大雨，街上行人打著傘匆匆走過，神色慌忙，季眠不管不顧地奔向了雨中，而她身后，那位告知季眠真相的據說是段家公司的女職員準備伸手拉住她，卻被季眠狠狠地甩開了胳膊。

　　人在這種時候，都是容易沖動的。

　　再加上季眠已經支離破碎，無意縫補。

　　她一心尋死，最后如愿以償，彌漫風雨的夜晚街上霓虹都顯得暗沉朦朧，她走上那不遠的大橋，唇角噙著一絲笑，毫不猶豫地投身到了暴漲的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