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銀色的煙霧從一顆星辰中彌漫而出,輕輕地包圍住它。
時世透過星辰感應到一個果凍一般剔透的嫩綠色球狀世界,它的核心在世界中央向四周延伸出漂亮的彎曲線條,如同海藻一般緩慢搖擺。
它美麗而迷人,濃郁的能量讓時世垂涎三尺。
但在它的一側,煙紫色的濃霧依附其上,像張開了大嘴的巨獸,貪婪地吞噬著這個世界的能量。
難以言喻的晦澀氣息從煙紫色的濃霧中彌散開來,忽然,它“看”了過來,滿懷惡意。
亮銀色的煙霧飛快縮回“家”。
臥室里陳諾君的身體睜開了眼睛,含著余悸,精神的震動導致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動,讓七歲的女孩奶白的面部呈現出猙獰之色。
金前輩說的沒錯,這個世界將要崩潰。
比自己強大太多的同類盯上了這個世界,而它的獵物是整個世界。
時世雙手握拳又松開,如此反復后下定了決心。
它的進食對于它也許短暫,但相對于世界內部卻并不是,或許是500年,也或許是300年,但時間絕對并不短暫,應該足夠了讓周奶奶自然地老去,面向死亡。
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引起時世的注意,她警惕地望向門板,悄聲下床,手掌在床頭柜上摸索著武器,手指在熟悉的觸感上停住。
同時響起了敲門聲和呼喊:“姐姐,吃飯啦!”
時世松了口氣,同時為自己的行為覺得好笑,如果那個強大的同類或者衛道士真的上門哪會給弱小的自己反應的時間。
“好。”時世應道,“我馬上下去。”
有禮貌的周晏言聽話地下了樓,并沒有不經允許就推開房門。
時世這才將視線投向手掌下的金色紙張,原本的字跡慢慢變換:
“在老虎看來,獵物的一根毛發也是他的囊中之物。虎口奪食,不怕成為食物的一部分嗎?——金”
字跡隨著紙張一同消失,時世閉上眼,感受心里因為金前輩的留言而衍生出的猶豫。
金前輩從來沒有欺騙過自己,留言的警告也是為了保護她,但是金前輩不能代替自己做決定。
時世抿唇望向窗外,橘紅色的云彩簇擁著落日舒展身姿,她錯過了午飯。
樓下,周晏言跟著周奶奶亦步亦趨,仿佛一大只的腿部掛件。
他問奶奶:“姐姐睡了好久,都叫不起來,是不是生病了啊?”
媽媽也這樣過,爸爸說媽媽是身體不舒服,太困了,不是故意不理自己的。
不舒服就是生病了吧,姐姐也生病了嗎?
周奶奶不厭其煩地回答周晏言持續不斷的問題,“不是,姐姐睡得太熟了,沒有聽見我們叫她。”
如此說著,但周奶奶心里的憂慮無法停止,這會不會是之前那件事的后遺癥?
“哦,那奶奶,吃了飯之后我可以跟姐姐一塊出去玩嗎?”
“不行哦,晚上外面可不安全。”
周晏言眨巴眼睛,“可是我跟姐姐是兩個人,而且姐姐會保護我的。”
孩子話。
周奶奶笑了,溫和地拒絕,“那也不行,等哪天你和姐姐都醒著,奶奶帶你們去爬山好不好?”
小鎮坐落在山腳,山頂上的寺廟香火不錯,她想著順便給兩個孩子求個平安符。
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時世悄無聲息地在樓梯拐角站定,回想著陳諾君小時候的情緒,如同一個活潑小女孩一樣蹦蹦跳跳地走下剩下的階梯,換來周奶奶的皺眉。
“君君,我說了不要在樓梯上蹦蹦跳跳的,摔了怎么辦?”
“才不會呢!”時世頗不服氣,目光在觸及飯桌上的菜肴后轉移了話題,“奶奶,今天我們吃什么呀,好香。”
啊、呀、呢、啦……唔,還挺可愛的。
周晏言站在周奶奶腿邊不做聲,默默看著時世爬上了椅子后立馬爬上了時世旁邊的位置,黏著她叫姐姐。
“姐姐,你睡了好久,都沒有人陪我玩。”小家伙低落道。
時世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蛋瓜子,“明天陪你玩好不好呀?”
“真的嗎?”周晏言的眼睛亮晶晶的閃著光。
“當然。”時世抬起下巴,在周奶奶慈愛的視線里帶著點小驕傲地肯定道。
周奶奶笑著看著兩個瓷娃娃你一句我一句,敲了敲桌子,“好啦,吃飯啦,吃完了可以看動畫片哦。”
時世不太感興趣,吃飯時也心不在焉,反倒是周晏言精神滿滿,對飯后的動畫片非常期待。
等到入睡時,時世還在想著那煙紫色的同類。
第二天醒來,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到被子里多了什么,滑滑的軟軟的。
時世揪住奶包子臉上的肉,直到對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奶聲奶氣地叫:“姐姐……”
時世慢慢地松了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絲細軟。
周晏言耐不住睡意,半睜的眼睛合上,呼吸恢復到綿長。
算了,總得試試的。
她覬覦靈魂能量本就是在虎口奪食,又何必管虎有幾只。
何況,只要一個瞬息,她就可以回答自己的空間,在那里不管多強大的敵人都無法吞噬她。
兩人被周奶奶叫醒吃早飯,周奶奶對周晏言躺在時世的床上只是笑了笑,對時世說,
“說叫你起床,卻自己睡著了。”
時世也笑,“奶奶,我今天想出去玩。”
放了假想出去玩,這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正常的反應。
“那我們去爬山好不好,去看廟里的和尚敲木魚好不好?”
時世重重的點頭,以此掩飾眼中的平靜。
要表現得更期待一點啊。
周奶奶把周晏言叫醒,被打攪了睡眠的男孩很乖地沒有哭鬧,只是揉了揉眼睛,伸手要奶奶抱,在得到回應后把頭往周奶奶的懷里埋,“奶奶,我好困啊,我可不可以再睡一會兒?”
小奶音里帶著睡意,惹人憐愛。
時世冷眼看著,十分懷疑小東西是在學自己。
周奶奶哄著周晏言爬起來去洗漱,因為兩個孩子的乖巧感到溫馨的幸福。
等到兩個孩子就緒,周奶奶背著包,一手一個娃娃,穿過鎮子往山上走。
路上周晏言對四周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不已,探頭探腦,不時掙脫周奶奶的手去禍害路邊的小花小草。
時世對路邊的景色不感興趣,在心里冷嗤:幼稚!
在剛進入陳諾君身體不久,周奶奶帶時世去過山上的那個廟,聽說鎮子里死去的老人牌位都會供奉在那里,新婚的夫妻也會去那里進香祈求生活美滿,每年廟里還會舉辦廟會,吸引著方圓不知道多少里的鎮子、村子的人們來參加。
而周奶奶帶時世并不是上述的理由,而是時世剛進入小孩的身體,讓周奶奶感到了不對勁,周奶奶疑心心肝寶貝是被鬼魂迷了眼才變得過于安靜和嗜睡,直到去了廟里得了符咒后才安下心。
也是自此,時世不敢在周奶奶面前隨心所欲,竭盡所能讓自己的言行舉止像個小孩子。
時世回想著上次上山一路上的心驚膽戰。
當時的她生怕周奶奶把自己帶到了衛道士的面前,強撐著到了目的地才發現是虛驚一場。
周奶奶這種普通人怎么會認識衛道士呢,真是草木皆兵了。
時世保持著安靜,對周圍的花草不為所動,直到周晏言捧著采摘的花束在時世面前炫耀。
“姐姐你看,我有這么一大捧——花,你沒有哦。”
乖巧外表的背后,那欠揍的本質又暴露在時世的面前。
不過這次他學乖了,沒有直呼其名。
時世呼啦一巴掌過去搶了小東西的花束,冷哼道,“現在我有了。”
周晏言楞在當場,癟了癟嘴像是要哭,但在時世的視線里只敢弱弱地試圖討價還價:“姐姐,我可以分一半給你,好不好?”
時世用純真可愛的小女孩面孔露出邪惡的笑容:“不好哦。”
我都要!
兩個人邊走邊說話,時世捧著花,警惕著越走越靠近的周晏言。
周晏言的目光不斷在時世的臉上和手上切換,有時還聰明地移到他處,試圖降低時世的警備。
時世也配合地裝作放松。
周奶奶跟在后面看著兩個孩子打鬧,只覺得心里滿當當的。
氣氛隨著時間的推移愈加緊張,終于周晏言伸出了魔爪,早有戒備的時世猛地加速,把周晏言的手甩在了身后。
時世邊跑邊喊:“搶劫啦搶劫啦……”
周晏言邊追便喊:“陳諾君你別跑!”
時世停下腳步,轉身盯著周晏言瞧,“你剛才叫我什么?”
不明所以的周晏言跑了幾步才意識到那眼神中的危險,不敢靠近,試探性地喊道:“姐姐?”
“嗯。”時世微抬下巴,圓弧形的下頜白而有肉,但在周晏言的眼里這就是“老大”,不,是“姐姐”的氣場。
“下次你還不懂禮貌我就揍你!”時世揮了揮小拳頭威脅道。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周晏言的能屈能伸中還沒有開始就落幕。
周奶奶看得失笑。
一面慶幸那件事沒有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一面又為兩個孩子的心大好笑。
進了朱紅廟門,這是一個小廟,大殿里沒有佛像,是密密麻麻的牌位,年代久的此其厚重又深邃,近的卻還是木色,行制也不大一樣,明顯年代更久的牌位有著雕花,精致而有重量,而木色的牌位時世看著生怕一陣風卷來就倒了下來。
左側殿里是斑駁的佛像,右側殿是一口已經掛有銅綠的大銅鐘。
而周奶奶口中的和尚并不在,大概是在大殿后面的平房里休息。
時世記得上次來時,那個和尚還給自己抓了一大把糖果。
她對小家伙說:“和尚不在,你沒有糖吃了。”
周晏言并不稀罕糖果,但姐姐上次就有,他卻沒有……
他不甘心地在四周掃視,有意找出一個和尚來,也許他們躲在了房子里面?
今天是個晴天,哪怕廟周圍樹木茂盛,也無損光線的明亮。庭院里高大的樹木枝丫上紅色的許愿布在微風里搖擺,斑駁的陽光穿過枝葉灑在他們的身上。
時世等待著周奶奶拜完后出來,看著頭頂的景色發呆。
周晏言卻在殿門前左右徘徊,殿堂深處的晦暗叫他不敢踏入。
最后他蹬蹬地跑過來拉時世的衣裳,“姐姐,你陪我進去好不好?”
時世瞥他一眼,心想和尚在后院里,又不在殿里。
但還是順著小家伙的意,陪他進去瞧了瞧,看著小家伙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嘴角控制不住地上勾。
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