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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南河

第十二章+3

長篇南河 司空城 1980 2019-08-31 21:17:21

  曬太陽是快樂的,是上天的公平賜予;是能量的采集,有溫暖,有循環,又滅菌。它不花錢,不定量,不分類。

  老人姓單,讀善。剛開始,郵遞員在外邊喊:“老單(dān)家,信。”等一會沒人出來,或者來的是匯款單,就進院,進家,老單說:“這家兒姓王。我呀,姓‘善’。”隔時間一長,郵遞員還忘,喊:“老單……家,”“哎,……”換了郵遞員就更不知道了。老單在這里沒有親戚。他原籍是在南方的什么地方。

  老單摸著衣服,熱乎乎的,太陽的火,化成能源動力。煤呀,石油,都是太陽的火轉變的。

  老單是一位端莊的老者,就像有的大樹落了葉子也不丑,受看。

  小文小武來了——對啦,忘交代了——他倆是一對雙兒,是長得完全一樣的那種。他倆都挺胖,源于他的媽的胖。他爸家的親戚都住在他家,奶奶,姑姑,一大家子人,有好吃的都給了他倆。他倆剛在家一人吃了一張油餅,奶奶烙得好,烙好盛盤子里,小文拿起上面第一張,那是熱的,新烙的。吃啥都是他先動手。他認為誰對他好都是應該的。小文側著頭,慢悠悠地走,小武跟著他,緩緩挪著步。他們的衣服都是一樣的。

  “你們同學,一起去玩吧。”老單說。立本推車,說去前院,小武小文來幫推。

  地氣上升,空氣溫暖,黃澄澄顏色,光明均勻呈現,村里房屋沐浴著光輝。

  春天,是人生長最快的季節。

  人保留了初始生命的屬性。人的生長,情感萌動,繁殖,多在春這一時期。要小孩兒在春暖花開的時候要,老話講,那時蘊育的孩子最好。北方比南方略延遲一些,江南二月末就春意盎然,北方最晚的地方要到五月,春才真正形成氣候。

  老夫妻們一般不再考慮要孩子,孩子都大了,除了是一幫丫頭片子的家還想要一個兒子,想嘗試,有幻想;還有都是小子的家也想要,尤其是媽,想要女兒。直到老婆子過了生育期,都絕經了,才終止。

  老司婆子看不上小峰,罵他“犟種”,還有一個不知從哪弄的古詞兒:“忤逆。”她不知道是哪倆個字,只會說,意思也不完全與原義吻合——生他時逆產,自己差點死了。醫生告訴她不要再生了。

  可她還是要,她拼命又要了兩個:一兒一女,小光和小梅。

  她把好吃東西給小光,凡事總護著他。

  小峰出去玩,小光總想跟著。小峰很煩小光:“上一邊去!”小光拉他衣服后邊,他一下甩開小光的手。老司婆子罵道:“領著他能礙著你什么事?”小峰梗著脖子說:“礙著了。”老司婆子恨恨的,“你們老司家哪輩子積的陰德,養出你這些玩應。”

  小光總想參加大孩子的圈,看他們玩的啥。不讓玩就在邊上瞧。小峰在院門口站定,“我看你敢過來。”小光歪頭,叨咕:“小峰不是人,是個小狗把大門。”小峰一出門,小光就馬上跟上。小峰回頭:“別跟我。”小光站住。小峰快走,小光馬上走快,人走慢他走慢。小峰不走了,站那,“滾回去!小特務。”小光回去了,回頭喊一句:“我又不告訴我媽,熊……色。”

  小光回去跟他媽學,老司婆子嘆了口氣,“他要能出息個人吶……”

  對己不能放任,對人不能放縱。這是老單常說的。

  小峰也真不讓人省心,出去不到一個時辰,把人打了。老范領兒子小清找上門來,而小峰壓根沒回家。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老范氣憤已極,操起院里壇子罐子就摔。

  老司婆子陪笑:“跑不了,跑不了,我不是在這嗎?我是他媽,有啥沖我說。”

  “你那什么孩子,你看把我孩子打的。”老范拉過小清,捧過那張可憐的臉,臉上有血有淚有恐懼。

  “這個孩子太不省心……你也別生氣,氣大傷身吶。我也不想要這個小畜生,生他差點要了我的命。”老司婆子倒不怕老范,但忌諱他的老婆。

  “你們能不能管?如果不能管,等我逮住他,把腿給撅折了。”“這個死玩應,咋打我也不心疼,打死也行,就是別打折了胳膊腿兒,打殘了我還得養活他。”

  “你你說什么話!我不跟你說,跟老娘們說也說不明白。他爹呢?哎,趕緊出來。在屋里裝什么犢子?”

  老司出來了,紅皮臉訕訕的。

  “你接待吧。”老司婆子回屋。

  “什么嘰霸孩子,”老范大罵起來,“是驢托生的呀?跑,跑出國去呀,我逮著不把你腿打折……”罵人,是自己痛快,聽的人不舒服,難受,遭罪(老曲爺說的)。

  罵了一通,老范開始在情在理地批判分析一番。老司笑嘻嘻的聽著,他紅色的臉,不好意思時也是這樣的,看不出來。

  “你這破孩子,不加管教,早晚得給你惹禍。你別不信。”“我信。”

  老范瞪著眼,張開嘴,又想了想,沒有話了。人吶,是反應的動物。他環視一圈,臨走又說一句:“我把話先撂這兒。”

  老曲曾說,什么叫做人呢,做人就是選擇,知止,不能什么都做。

  老司婆子等人走了,出來,到老田家坐。“咋的了?”老蘇婆子在這坐著呢,瞪眼問。“不聽話,缺德玩應。”老司婆子往地上擤鼻涕,從褲兜里掏出一團手絹揩。老蘇婆子繼續問:“吵吵啥呀?”“沒啥事兒。——小孩子的事兒,——他兒子。”“小峰又惹禍了?”“虎了吧唧的,人家裝槍他來放,隨誰呢。你倆嘮扯啥呢?”“剛才我正說孩子的事,老大下鄉處了一個對象。”“哪的呀?”“一個青年點的。”“誰家的?”“住在街里。他爸也是咱廠子的。”“啥時辦事兒呢?”“正商量呢,準備下半年。靠年跟兒底下他們回來。”“得喝喜酒哇?”“那是,沒有誰的也得有你的。”嘻嘻哈哈,唧唧嘎嘎。春麗撮來干土,倒在地上的鼻涕上,用鏟子推了幾下,拿笤帚掃了。然后又去削自己的鉛筆。小杰的文具盒里的鉛筆都削了,刀也不快了,偷偷拿爸的剃須刀片,細致削自己的鉛筆。馬上削完了,刀片空心的一角裂開了,春麗不能扔,那樣爸會很快發現的。她把刀片悄悄放回原處。后來老田發現,問是誰整壞的,老田婆子說除了你,沒人動,再不就你兒子。他還有一包呢,就用別的了。

  老司婆子說啥人啥命啊。老蘇婆子問:你是啥命啊?老司婆子仰起臉:“我?干活的命。”老田婆子打著哈欠說:“你家老司大哥多能干。”老蘇婆子也說:“你命夠好了。”

  老司婆子笑說:是啥命改不了啦。是丫環的命,做太太也得干活;是貴人的命,當下人也不干活。老蘇婆子說:不干活怎么能活?老司婆子說:啥也不做,有人替她干吶,——要不就躺著,得了大病了,別人侍候你。老蘇婆子說:有誰呀,瞎扯。老司婆子壓低聲音:老任太太不是?

  “哎呀,你看,”老田婆子打瞌睡,一歪,差點倒炕上,老蘇婆子老司婆子哈哈哈起來,“坐著卡跟頭……”

  春麗上來扶住了媽,媽醒了,嘿嘿一笑。老蘇婆子夸春麗會來事兒,長的招人兒喜歡。老司婆子說就是個兒小。老蘇婆子大嗓門,說將來得長呢,“爹矬矬一個,娘矬矬一窩。”我家幾個沒有矮的。春麗說:媽,我能不能矮呀?是那一個呢?媽說:小杰都不矮,你怎么能矮呢?矮也是男孩矮。老蘇婆子說:我家老二、老三都是后長,你沒問題,還能長。老司婆子說:你這樣正好,長那么高干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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