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宇去立本家那趟房,在立本家門口站一會,又不進。想一想,回去吧。
小華在立本家,看著炕,問:“那個叔叔怎么睡覺哇?”李叔說:“和咱們一樣呀。”“不行呀。”立木說:“他也是人吶,不睡覺能行嗎?”
李嬸說:“小華說炕能睡下嗎?”李叔說:“他加凳子,在炕沿外放板凳,特殊做個凳子,和炕一邊高。”
立木放好凳子,腦袋往外躺,凳子低,小華遞小板凳,立木說硌得慌太不得勁兒。曉強手比劃說,這樣順著躺得了唄。春花說一大家人,那樣躺,那別人睡不睡了!
李叔說:關里家是順著炕睡。他當兵時,在籃球隊,有加長的床。
曉強問李叔當過兵嗎?李叔說沒有。
曉強說我爸也沒當過,就抬過擔架。李叔說那是打四平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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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叔來,說要借鎬,李叔到倉房給他拿。
擱置半年的用具開始用了,都拿出來。
西院,田嬸在靠邊的地方種兩行苞米。壟臺用小鏟刨個坑,點幾個籽,小杰拎剩一底兒水的桶跟著挪;看見蚯蚓了,蹲下,說:“干啥呢?想上哪去?”媽說:“澆水呀!”“放一個籽兒就夠了,干嘛那么多!”“有不出的,不能讓空苗,——水瓢澆水。”“都出了不多了嗎?”“選好的,給沒有的補上。澆水呀。”老司婆子來了,扯脖子說:“種上了?”田嬸回頭,說:“你家什么破孩子,把我們門都踹壞了。”“誰呀?”“還能誰,小光。”“打他,這缺德玩應。”老司婆子臉不紅不白,說:“要點菜籽。”田嬸說:“沒有了,明年吧。”
孩子們也像大人那樣,把紙包花籽找出來。花的品種不同,顏色不同,標了記號或寫了字。
每家每戶院子都種些什么,靠窗靠邊種花,里邊園子有的種豆角黃瓜,“長一茬,又一茬,去年長的,今年又長了。”老蘇說,人呢,這輩就是大上輩子的人。小狄說他家種些小菜現吃。有塊兒地就得種,不能閑著。老司種剩了豌豆,給老田,老田不種,不要,“人家于一什么菜也不種。”“哪能那么比呢?”
立本去挑水。
王叔種一點小菜,隔著院墻問:“李大哥,你給的籽兒不出苗哇。”“是你地的事兒。”田叔呵呵笑。李叔提著噴壺澆水,說:“你還種啥呀,要吃就從我這園子拔。”小寶說他想澆,李叔把壺給他。
老嚴向老李要菜籽兒,要在后園種生菜。
曉宇和小平也種小菜。“用踩嗎?”“踩干什么?”“看人家都踩呀。”老人說,不踩,你后澆水。土要稍厚點,別把種子沖出來。澆水能讓浮土密實。
他們先澆水,后種。后種覆土,那樣省水。
前院小韓家的后園種了倭瓜。
小韓生氣,他挑水漏了一道,從水站一直到澆水的園子。到家喊:“桶是誰弄壞的?”小海說:“老隋家借了。”
“老隋,桶怎么弄壞了?壞了也不吱一聲。”小韓上廁所碰見老隋,問。
老隋回家問小波,“怎么給人家桶弄壞了?”小波抻脖子瞪眼拉長聲:“我們根本沒有借,他純粹是污蔑。”“真的嗎?”小濤說:“真沒有。”老隋罵:“他他媽的,一肚子壞下水,就會拿水桶禍害人。”孩子們不懂,不知道過去的事,那時太小。過去,小韓揪斗廠領導和“保皇派”,給他們戴上高帽兒,紙糊的;讓他們脖子上掛水桶,還往里倒水。
人之間有了對立,什么不好的事都想起來了。
倆人從此不說話了。
小全和爸說了這件事,爸才明白:我說有點不對勁兒呢。哎,犯不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人們說,人心都是偏的。
世上,人和人相處是最難的。所謂的超凡脫俗,就是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老曲說,歷史上的問題都是人的問題。
紙條上說,安定來源于深沉,人應多些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