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大呀!”大家圍看兩個多半袋兒嘎啦,嘎啦張合露出肉兒,大得讓他們驚訝,他們也去過,拿回來的都是小的。李叔說:“你們用的是手,我用耙子,我的耙子比你們的手長。”老田說:“要會水呢?”老隋說:“會水也不行,深的地方人潛不下去,潛下去憋不住氣還得上來。”小韓趴后窗看一會,忍不住從窗口跳出來,拿了一個大的,“千年王八萬年龜,這玩應也得年頭兒了。”老司低頭看:“嘎啦都扎在泥里,這么大個的,手也薅不動。”車上的耙子被大伙拿下來,“這家伙比手強多啦。”“可以接長。”李叔擰上扣。“呀,好幾節呢!”“長吧,三節。一般用兩節,兩節就夠了。大的都在里邊,深的地方,沒有這家把什兒就夠不著。”老曲說:“哦,藏在深處人不知。”大伙這才明白,贊嘆起來,也要做。
水深,人夠不著,所以那里的嘎啦長得大。有貝殼保護,水中的生物無法吃它,它就可以慢慢長。它的壽命也很長。切開,里面肉在蠕動,流了水,刮下肉和丁,切成段。雞們走過來,叨著吃,甩頭把嘎啦肉甩老遠,摔到墻。
老田拿起耙子,“大哥的活兒好哇。”老李笑了笑說:“不會水,沒有這耙子,不行啊。”“嘎砬還有嗎?”“有,不能一網打盡。下次去,它們就往里挪了,往別處走了。”老果彎腰看:“這玩意能走嗎?”“殼會張開,里面的肉是動的,一開一合就走了。”老田說“不信。”
“給你盛一盆,拿回去喂雞。”“喂豬行嗎?”“豬不行。”怕生蟲子啊。“雞沒事兒。”老隋、老項、老果、老司、春花、曲文、小全、小蘑菇都拿了,用盆用網兜。小成平時在家不愿出屋,但立本一喊,他從后窗就出來了。他盛了一盆,從前邊回去了,但剛才想的什么卻想不起來。
小艾過來,是曉宇讓來的。春麗去告訴的,立本讓取嘎啦。曉宇問:柿子好吃嗎?春麗說:不太甜,——太甜不好吃。
曉宇說他做飯,讓小艾給雞喂食,小艾說:“雞沒吃的了,菜早沒了,——咱們吃啥呀?”“有黃瓜,柿子,你不用管了,我做。”“做啥呀?”“做甩袖湯。”“拌涼菜吧?”“你喂雞,去前院盛些嘎砬。”
李叔說,有雞的家都給一些。
老任拿了一些回去,看見小五在倉房里,“干什么呢?”老任瞪眼睛,要罵“混吃等死”,沒罵出口就咽回去了。把嘎啦倒木板上,嘎啦都閉著。老任用菜刀的刃伸進縫兒,嘎啦緊緊夾住,刀帶著嘎啦舉高,往板上一磕,切開殼,流出水兒。刮出肉來,攔了幾刀,撮倒槽子里喂鴨鵝。鴨和鵝本是天上飛的,落地都是有水的地方,吃魚蝦和水草,但嘎啦肉是吃不著。鴨子撮食碎塊長絲如同吃水草,有大塊的長黃,喙夾住,揚直脖兒吞,脖子鼓起,卡一會使使勁兒就下去了。然后又矮了身子在槽子搶吃。鵝的體格大,吃什么樣的都不費力。剩不多了,小六把槽子拿過來,讓一只鵝吃,它下蛋。貝殼劃拉一堆兒,留著,以后弄碎了喂鴨鵝,補充蛋殼的。
老單爺說,古人管它叫蚌。小凡說有寓言,叫鷸蚌相爭,——它的殼張開,有水鳥來啄食,蚌緊急關閉貝殼,夾住了鳥的尖嘴。原來,蚌是這樣的。它也是從海里來的嗎?從海邊到內陸,是走江河呀?那是逆水,得多難吶?姥爺說,還記得石獸的故事嗎,石獸在河道中沉積多年,向下游去尋找,找不到,向上游找到了。何況,貝類是活的生命呢,——當然是經過很漫長的時間。
小平說:它像魚就好了。
姥爺說,腔體動物是初始的形式,水占絕大比重,柔軟靈活,但缺少生存發展的能力。有的就變化進化,增加了火及其遺骸的比例。這是一支防護大于發展的形式。
龜是這一支的變種。還有攻防兼備的形式,如鱷魚,還水陸兩棲。
小凡說,還有恐龍,空中,地上都有,是最大。立本問為什么大還消亡了呢?小平說沒吃的了吧。小全說是不是把其他的動物嚇回海里去了。姥爺說,物極必反吶,水的比重減少,走向極端,生靈也就停滯和衰亡。小凡問咱們人呢?姥爺說人適應環境,是適當的比例。
“一天就曬黑了。”老單爺看立本臉。“今天太熱了。”立本臉洗過了,打了肥皂沫,但顏色是一時褪不了的。小孩的細胞更新快。老單說,皮膚變黑是自然反應,防護機體被光照傷害。小平問不說是嘎啦里長珍珠嗎?珍珠,是機體中反應式生長。貝殼開合,有沙粒異物進入腔體,粘膜包裹并有分泌物凝聚,形成光華奪目的球體。痛苦中產生珍奇美麗。人的一生,也是反應式增長。
小凡問南方是不是更熱呀?姥爺說,熱,但是雨多。咱們最熱的時候和南方差不多吧?不太一樣,北方真正的熱天比南方少,夜晚溫度也不高。以后去南方就知道了。
晚上,孩子們騎車子,不會騎的開始學。南邊和北邊兩邊練車來回跑。小勤也過來了。
天長啊,晚八點多了,天還沒黑。在屋里看外邊,很好,樹很好看。
人家開了燈。
曉宇練武,在院門前的小道練踢腿,跑踢腿。狗在門口坐著。小梅說他哥練競走……小奇呀,他說多虧練了……下鄉啊,他說要不練就完了……
各家陸續關了燈。
天空不愿暗,保持幾層亮色。
老單說,沒有火了,世上一切就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