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陰雨綿綿,終于在這日放了晴。
皇帝正伏案批改奏折,聞窗外鳥語花香,心情大好,喊了趙鈺去拿棋盤,博弈放松一下。
趙鈺得令去取棋盤棋子,回來路上恰好看見太后和幾個宮女進了尚書房,趙鈺沒有跟在其后,而是在外面多待了片刻再進去。
還未進門便聽到太后笑聲,趙鈺嘴角上揚也跟著莫名高興,輕輕將棋盤放下,又將黑白兩盒棋子放好,最后站在皇帝身旁。
太后見茶幾上的棋盤,對高宏毅笑著說:“皇帝今天好興致。”
高宏毅拿了案上太后送來的芙蓉糕,輕咬一口,眼睛微微睜大,很是滿意這味道,“朕是知太后要來,所以讓人備了棋。”
太后搖頭輕笑,知道皇帝是為了哄自己開心,拍著皇帝手說:“也不知你棋藝如何了,陪哀家下會。”
高宏毅挑眉點頭“朕也許久未下,這棋藝怕是拿不出手了”,說完拿起一旁的的手帕隨意擦了兩下手,起身扶著太后坐于茶幾兩邊的椅子上。
太后從碗里抓起一顆黑棋。“皇帝謙虛,你的棋藝可是當時下過了太保,哀家還要讓你放幾個棋子呢。”太后佯裝正色說道,手里的黑棋在空中盤旋了會,最后落下。
高宏毅微笑,緊跟著放下白棋。
趙鈺也不知這棋里的門道,卻也看的津津有味。
下了有小大會,太后看著皇帝年輕俊美的樣子,眼中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哀家還記得先帝還未統一天下時,你便一直纏著太保學這學那,跟個小大人似的,太保忙于軍事,你就天天去校場找他,任誰都攔不住。”
高宏毅下棋的手一頓,不知太后為何突然提起以前,看著太后溫柔的眼神,低垂眸子說道:“朕都不大記得了。”
太后無言,她老了,就喜歡想以前的事,以前日子不太平跟著先帝吃了不少苦,家中也是日日壓抑,她神情逐漸哀傷起來,她知道皇帝不喜提及往事也就不再說了。呷口茶水,接著布棋,只是盤中輸贏早已見分曉,黑棋被團團圍住,但太后依然擲子落盤。
高宏毅沒了心情,神態疲乏,卻依舊陪著太后下棋。
一時之間,屋內一片死寂,好在這時簪玉手里拿著一幅畫卷過來了,看見趙鈺在這里沖她嫣然一笑,又對著太后和皇帝福完禮,將畫卷展開道:“太后命奴婢去裱畫,這不今日才拿到,特來獻給皇上。”
趙鈺看簪玉展開的畫,不正是那日皇帝題完詩讓自己送給太后的那幅卷軸。卷軸上幾朵荷花綻放在翠綠的荷葉之間,花上的細蕊,葉上的經脈皆畫的細致,繁多,還有幾條紅鯉自由浮游在水中。畫的甚事栩栩如生,仿佛置身其中。
高宏毅細細看著,笑道:“此畫筆墨華滋,出神入化,朕的字都不得看了,朕覺得太后的畫和當朝方史然的畫倒是不相上下。”
太后臉上更加高興,頭上的珠子也跟著亂顫,方史然是民間最有名的畫師,擅長山水畫,所畫所作千金難求,不管皇帝所說真心,她聽了自然掩飾不住笑容,說道,“不枉哀家畫了這么長時間。”
高宏毅思量了會,開口道:“朕就掛在書房里每日欣賞欣賞,也就不用去御花園看荷花了。”
太后笑出了聲,連忙擺手,讓簪玉把畫收起來說道:“不過幾朵花,難登大雅,掛在書房里算個怎么回事,若會見大臣讓臣子看了,不像樣子。”
“大俗若雅,這雅這俗全憑心境,和況朕的書房放了什么又有誰敢議論?”
高宏毅說最后一句話時語氣平白來的冷漠,目中無情。太后微愣,有些什么話呼之欲出,卻生生憋住了。又閑聊了別的話題,就以禮佛為由離開了。
太后走后,皇帝回到案上拿起一本奏折看,趙鈺沏茶,讓人將棋盤收走后,回到皇帝身旁,搭眼一看,竟還是那本折子,沒有換過,趙鈺斜眼偷偷看皇帝的神情,皇帝似有些恍惚不知想些什么,許是趙鈺眼神太過矚目,高宏毅眨了幾下眼睛,眼不離手中奏折道:“小奉子,你可知在朝右相為何人?”
趙鈺被提問的不知所然,想了想小聲答道:“是德妃娘娘的父親。”
“那你又可知那日出宮所見為何人?”高宏毅拿起玉璽印章在折子上,看似漫不經心道。
趙鈺搖頭:“奴才不知。”
高宏毅拿起另一半折子語氣平平說道“他本名莊廣曾是先帝的軍師,助先帝取得關中之地后便辭去一直隱居山林,那時他不過十幾。”
占據關中先帝統一江山大業已差不多實現,那時軍中之人皆都信仰莊廣,先帝覺得莊廣蠱惑軍心,意欲除之,但莊廣早已知曉,趁夜離開,只留了一封信;現在他又將莊廣請出山……
趙鈺不明白皇帝提這兩人有何關聯,一直低頭沒有作答,皇帝又道:“現下有探子來報右相李世善結黨營私,朝中大臣多數投向于他。李世善想要拉攏先生,先生假意于他,那日先生告知朕侯德海也已投向于他,每日向李世善匯報朕的行動。”
趙鈺驚在原地,心“怦怦”亂跳,而皇上卻依然批著奏折娓娓道來,像是在陳述一件平常的事。
高宏毅起身看著趙鈺,說道:“小奉子,朕指派你為大總管如何。”
趙鈺猛的跪在地上,想了想開口緊張道:“奴才對皇上絕無二心,一定掌管好宮中之事。”皇帝已將如此秘密之事告訴她,是不容她拒絕的,如若拒絕她怕是活不過今晚。
高宏毅臉上展開微笑:“起來吧,從明日起你便是大總管了。”看趙鈺起身后又拂袖讓她退下,消化此事。
趙鈺告退,出了殿外,身子似是用盡了全部力氣,靠著柱子久久不能平復。殿外宮女太監過來詢問她身體是否不適,她隨便找了理由搪塞過去,步回耳房。
趙鈺路上仔細回想,也許皇上并不是因為她泡的茶好而讓他到前殿,許是因為她之前未在前殿,不是前殿的人,她還不曾聽命侯德海。
這些日子皇帝經常命她做事,宮中之人都以為她是會當差,皇帝喜她,其實皇帝是想觀察她的舉動,好確定自己是否是侯德海的人。
趙鈺皺眉,覺得腦中陣陣疼,不想事情越來越復雜。
她究竟還能否離開這個地方,尋得自由,不禁內心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