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謙和秋武走近外山入口,這里約有十里寬,長滿雜草,十里之外是懸崖絕壁。
徐謙心道:“那些偷獵者若是返回,必經此處,應該留下些記號,好確認是否有人進來過。”
他吩咐秋武去撿些樹枝和石頭,每隔幾十米就在雜草下擺下一些記號,對方人多,若是來了,定然會破壞原先的樹與石頭的布局。
徐謙從小就頭腦靈活,怪主意多多,因此秋武對他的舉動沒有任何奇怪。
一切布置妥當后,兩人進入了外山。
秋武幸興奮道:“少爺,我只和你在府里練習過射箭,這次要實地射殺獵物,想想都激動。”
雖然能拉開強弓,但是對自己的準頭卻不知道,他抬頭看見前面一塊大石,石頭上有一朵巴掌大的紅色的花。
他對著秋武道:“本少爺昏迷前射得準否?”
他自己的記憶里以前的箭術很爛。
秋武是實在人,搖搖頭道:“不咋地,連只趴在地上的狗都射不中。”
徐謙搜索記憶,腦子里無論如何都找不出射狗的情形,秋武在自己面前一向老實,絕不會說謊,難道是這段記憶太丟人被選擇性遺忘了?
“秋武,你是欺負本少爺失意戲弄我吧,待我把這朵花完好無損地射下來,你給我帶著它三天不準摘下來!”
“少爺、少爺我怎么可能騙你,你的箭術就是很差,我真的沒騙你!”
徐謙抹抹眼淚,這隨從太實在了也讓人傷心啊,咋就不知道討好主子呢!
“知道了,知道了,這花你是帶還是不帶?”
秋武當然知道一個大男人頭上戴著一大紅花會有什么效果,心里自然是不樂意的,可是他又覺得少爺肯定射不中,于是他說道:“我當然不想帶,像個女人一樣,不過少爺要是開心,能射得下來,我就戴!”
“秋武,好兄弟,實在!”
他從背后拿下強弓,搭上利箭,一把拉成滿月,以現在的力量張弓到如此強度控制弓身的平穩度仍然游刃有余,至于瞄準,前世特種兵對目標的強烈感覺依然存在,這不到百步的距離他看起目標就感覺近在眼前。
在形神合一的瞬間,他雙指一松,離弦之箭發出一陣嘯聲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地射中紅花花柄,然后沒入石棱之中。
“這、這......”
秋武瞪大眼睛,不知道該驚嘆射技的精準還是箭沒入石的力量。
徐謙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腳,讓你小瞧你家少爺!
“快去把你的花撿起來戴上!”
秋武痛得齜牙咧嘴,哭喪著臉跑去撿花。
他回來走到徐謙面前,扭扭捏捏道:“少爺,你、你換個方式懲罰我吧……”
“想的美,不行!”
秋武無奈地戴上大紅花,然后用手去摳鼻子,徐謙大叫:“如花,原來你在這里!
徐謙笑得直不起腰來,秋武一頭霧水。
......
兩人在外山轉了一個時辰,除了打到兩只野兔和一只體型很小的野豬外,一無所獲。
徐謙非常不滿意,堂堂一個靈魂和體力雙穿的穿越者,應該有更大的作為才是......至少殺頭狼什么的……
“秋武,我們進內山!”
“少爺,那里有老虎和黑熊,最近又出了一頭怪獸,爹爹告誡過我不要去那里,少爺你也別去!”
“聽說就是頭兇狠的野獸,被你說成怪獸了!你要是怕你就回去吧,看你戴了花馬上就成娘們了么。”
“我不是!”
“那就別廢話了……對了,我們去入口看看,那群偷獵者是否返回入林了。”
兩人回到入林處,那樹石擺成的記號多處已被破壞。
“果然又回來了,看來本少爺除了殺幾只老虎玩玩,還要把這群偷獵者趕走,畢竟這片森林屬于飛云堡,我作為徐家一份子責無旁貸。”
兩人進入密林不久,余滄海就帶著隊伍來到。
薛琦和姜凌云好奇地左看右望,興奮暫時代替了擔憂。
兩人幾乎同時看見了露在外面的箭羽。
“快看,那石頭里居然長著一支箭。”
薛琦先喊道,箭入石頭是匪夷所思之事,所以他自然說成了石頭上長了一支箭。
“可笑,石頭上怎么可能長箭,一定是有人射進去的。”
姜凌云不及薛琦聰明,這點常識卻有的,不過隨即他臉色變了,什么人能將箭射入石頭?
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余滄海道:“勞煩軍佐過去看看。”
陳仲平領命前往大石邊,只見一支箭的大部分已經沒入石棱,箭桿露在外面的部分上刻著篆體的徐字,旁邊還有一朵飛云的標志,顯然這支箭來自飛云堡徐家。
他心里駭然,卻不動聲色,用力將箭折斷,然后拿給余滄海。
余滄海自然也熟悉徐家箭身的標志,他們幾個大族的箭身都是統一的飛云加姓。
“這難道是徐謙干的好事?”
徐府之人,部曲奴仆之中,梁伯一家體力最盛,春武夏武是眾所周知的大力士,料想他們最多也就能箭射進石縫,徐云長子徐恭勇猛異常,比二武稍強一籌,二子徐謹只知讀書寫字,力氣勉強可以普通士兵相比,兩人一起在中軍任天字營和地字營將軍,根本不可能私自外出打獵。
余滄海摸摸胡須,徐家這小子深藏不露啊,待老夫自己來試試。
他將斷箭交還陳仲平,然后大喊一聲:“馬僮上弓箭!”
余滄海可以說是飛云堡第一勇士,打仗又講謀略,正因為如此,他認為自己文武雙絕,加上余氏最近人丁興旺有趕上徐氏的趨勢,的內心對堡主之位更加蠢蠢欲動。
徐家出了這樣的妖孽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他要比上一比。
他脫去外套,里面穿得是無袖短褂,在春寒料峭中露出粗壯的胳膊。
馬僮雙手舉起將雕弓奉上,此強弓是由天下知名鍛造師制造,重三十多公斤,需要六七百斤的力氣開弓,余滄海自己只能開到七八成。
即使是七八成,也足以讓余滄海自傲了。
余滄海一把抓起,搭上鐵箭,雙臂肌肉如虬龍般鼓起糾結,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將弓拉開。
眾人紛紛喝彩,單是這拉弓的神力就讓人望其項背。
余滄海虎目微瞇,屏氣凝神,在最佳時刻放出鐵箭。
利箭劃破空氣,極速飛行,一下扎入石棱。
眾人再度喝彩,余滄海得意地摸摸胡須,騎馬來到大石邊,只見箭頭已經全部沒入,箭桿沒入三寸,比起徐謙的箭尚差一大截。
從這箭桿對比看,徐謙的力量起碼是三石力之上。
如此神力恐怕天下無人能及吧,此子居然低調至此,亦或者堡主故意隱而不宣?他知我有反心,故意留著一手?
他不禁自疑起來。
他當然不知道連徐云尚亦不知曉徐謙的變化,至于他自己的反心,其實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自己卻認為沒有人能看穿他。
對于飛云堡堡主之位,徐云倒也不是特別留戀,做這個堡主,既要調和堡內多姓之間的利益,又要面對來自其他堡塢、官軍、胡人和各種雜七雜八的勢力的壓力,簡直比皇帝還操心。
皇帝反倒沒有這樣操心,如今的皇帝被幾個大族架著,勢均力衡,皇權不出都城建康,皇位卻穩得很。
他可不一樣,他對飛云堡還是有絕對的話語權,需要負責任,哪怕一點疏忽,飛云堡就萬劫不復,湮沒在各種勢力之中。
他這個堡主責任重大,他有些心力交瘁,想把擔子交給兒子。
長子徐恭剛猛有余,謀略不足,次子徐謹只懂紙上談兵,一副文弱書生模樣,難以服眾,徐謙才智過人,武力在一般之上,只是脾性太乖,尚需觀察等待。
他其實不介意把把位子讓給其他大姓族長,只是他們之中有的族人不夠多,有的族長能力不夠強,他不可能把飛云堡隨便交給他人。
他考慮最多的就是把堡主之位讓給余滄海,想起當初皇室覆沒于羯胡石勒之手,中原百姓接踵南遷,他們也只能拋棄祖基奔逃流亡,他們六姓在播流之中認識,相互幫助,尤其余滄海有勇有謀,助力最多。
徐云能成為堡主,一是徐氏為大姓,二是徐云為人圓滑,左右逢緣,三是他在流亡之中認識了蕭翠,蕭家堡堡主蕭彪的幼女,并結為連理。
年輕時的余滄海就顯示出急躁冒進,好大喜功的毛病,不過那時他也知道自己的威望和背景無法與徐云相提并論,而且對于徐云周旋于各派之間保住飛云堡的手段異常佩服,所以一直自我約束。
十幾年過去,石勒忙著和劉漢打仗,偶爾派兵騷擾一下大晉,大晉邊疆各個勢力都獲得了發展,飛云堡勢力也在膨脹,可是只躋身于二流堡塢之列。
余滄海非常不滿,明明可以吞并許多小的堡塢,明明可以依附著一些強堡打擊一些同樣規模的堡塢,徐云偏偏奉行什么仁義,固步自封。
他認為徐云老了,思想跟不上時代的變化,應該退位讓賢。
徐云當然看出了余滄海的心思,他何曾不想把飛云堡帶大,但是他認為自己沒有這個能力,余滄海更沒有這個能力,因此飛云堡絕不能交到余滄海手中。
他可以讓飛云堡穩中有升,余滄海只會給飛云堡帶來滅頂之災。
他對余滄海當然有防備,只是徐謙卻不是在計劃之中,余滄海這次想錯了。
不過,既然徐謙已經開始威脅自己的權威,他以后就不得不留意“重點照顧”一下。
那斷箭只有他和陳仲平知道來自何處,陳仲平知道余滄海的忌諱,不會當面說什么,余滄海因此哈哈一笑:“仲平啊,我老了,比不過年輕人了!”
他并不說年輕人是誰,陳仲平道:“想必大帥年輕時必不輸于此人,就算以大帥現在的尊齡,大多數后輩仍然只能對大帥高山仰止。”
“仲平就是會說話,我們快點進入無望山,將那群偷獵者一網成擒。”
他打馬當先而走,余人都很好奇射箭之人是誰,可是軍佐一臉嚴肅,沒人敢問,只得拍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