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徐謙又接到了一份圣旨,上面說徐謙除滅惡霸,功在社稷,又說皇室衰微,需要他們這些諸侯勤王,著近日進京領賞,到達建康后先與南頓王司馬宗接洽,然后進宮云云......
旨意上拉攏的意思很明顯。
皇帝不通過郗鑒直接給自己下旨,而且去了后和什么南頓王接洽,顯然他們是信不過郗鑒。
他和徐云商量這事,徐云道:“朝廷對我們這些堡塢并不友好,他們認為我們是兩面派,胡人來了倒向胡人,晉軍來了迎接晉軍,有些堡塢的確是跟著晉軍時狠殺胡人,跟著胡人時狠殺晉軍,但是大部分堡塢只求在亂世自保而已,若是晉國真的爭氣就應該打過來,不要偏安江南,棄我們于不顧,晉國現在是大族主政,他們忙于內斗,也行皇室振興之后情況會有所轉變。”
“所以父親,這圣旨......?”徐謙很是猶豫,他知道憑幾個宗室的親王翻不起大浪,現在的格局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按照上面的意思,去吧!”徐云道,振興皇室,任務很高大上啊!
徐謙想了想,去也可以,免得讓皇室的人穿小鞋,領了賞應付下就可以了。
......
就在南頓王派出使者的次日,庾亮來到了御書房,他現在代替皇帝處理日常事務,經常要取用印璽。
他是一個極度心細敏感的人,他感覺印璽的位置好像有些變了,莫非小皇帝又跑來御書房玩耍了?
他把昨日輪值的主事太監叫來。
“劉公公,昨天皇帝跑來這里玩了嗎?不是說了皇帝年紀還小,不要帶到這么重要的地方來嗎!”
主事太監劉公公可不愿意被冤枉,他辯解道:“昨日個是南頓王非要和皇上單獨在一起,說是要給皇上講故事,奴才說了國舅爺您的意思,南頓王不高興準備不講,可是皇上堅決要聽,拉了南頓王進去而且在里面待了好久。”
庾亮閉目深思,南頓王經常這樣,他也問過小皇帝他究竟跟他說了什么,小皇帝都說是講故事。
皇帝人小鬼大,聰明得緊,不過從眼神和言辭中還是可以看出他有時候在撒謊。
其實想想也知道,南頓王肯定會教唆皇帝仇恨自己,作為皇室親王的領頭羊,他對皇室如今的弱勢相當不滿,對于所有喬遷豪族庾氏、王氏、謝氏以及三吳本地顧沈陸陳都忌憚異常,他們一直想削弱各大家族,奈何卻如蚍蜉撼大樹,絲毫不動。
南頓王應該會和皇帝說自己的壞話,不僅是他,所有的皇親宗室都會,說就說了吧,要是對每句話都那么在意自己就沒有一刻好心情了。
不過南頓王似乎越來越過分,竟然玩到了御書房,這是什么地方,豈是他可以隨便進的!
他讓人把小皇帝帶來,他沒指望著從皇帝嘴里問出點什么,而是覺得小孩子要多多教育,再怎么苦口婆心都不為過,不然這小子被他們帶歪,長大了會和自己對著干!
小皇帝站在書案前恭恭敬敬地喊了聲“舅父”,庾亮陰著臉“嗯”了一聲。
“皇帝,昨天又和那白頭公一起玩了?”
小皇帝知道主事太監又告狀了,他也習以為常,而且昨天就說好了被舅舅批評的心理準備,他點點頭道:“是的舅舅,就在這里。”
庾亮“哼”了一聲。
“皇帝,你年紀不小應該懂事了,御書房可不是誰都能帶進來的!”
小皇帝才不管能帶誰進來,他想到了昨日被白頭公騙,于是氣呼呼道:“是白頭公要進來的,他是個騙子,說好了要給我講老虎變人的故事,結果卻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話,還只顧自己玩大印!”
小孩子一般不記仇,可是皇帝比一般人成熟,他還記得。
庾亮心里一驚,他剛想厲聲問他白頭公說了什么,怎么玩大印,可是一想皇帝的心性,他變換了語氣道:
“什么?大人怎么能騙小孩子呢,你跟舅舅講講他說了什么,怎么玩大印,我去質問他,然后讓他一定給你講老虎變人的故事!”
小皇帝知道舅舅很厲害,很多人都怕他,有他幫忙白頭公一定會給自己講老虎變人的故事了。
“他跟我說什么皇室衰弱,他要振興皇室,要去江北找人,然后拿出一張紙蓋了個大印!”
庾亮霎時間明白了,南頓王把小皇帝帶到這里單獨相處就是為了用大印假傳圣旨!
至于去江北找人他卻有些不明白,他知道駐守長江對岸的冠軍將軍蘇峻和南頓王一直暗通款曲,兩人之間的貓膩都是公開了的,還用得著費勁偷大印傳消息?
莫非他又找了一個堡塢當靠山?
對于南邊有人與北岸堡塢流民軍私通之事他相當忌諱,這是有歷史原因的。
十幾年前王氏乃是晉朝第一大族,王敦駐守長江上游,王導控制朝廷中樞,上一任皇帝晉明帝深感皇權無力,于是暗通北邊的流民軍帥郗鑒引為外援,王敦幾次想篡權,除了其他大族不滿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流民軍的威脅所以瞻前顧后,最后下定決心帶兵到建康城逼皇帝退位,郗鑒的流民軍果然也到建康外面和他對著干,皇帝仗著城外的流民軍和城內其他大族的支持,硬生生熬死了王敦,將王家壓了下去,收回大權。
如今司馬宗想故技重施,引江北流民軍為外援與自己抗衡,一個蘇峻已經讓他頭疼,豈能再有第二個?
對,立即派人去查!他想著就站起來往外走。
小皇帝見舅舅發了半天呆然后自顧自走了,便喊到:“舅舅,不要忘了讓白頭公給我講故事呀!”
庾亮頓了一下,又馬上離開了,講什么故事,見鬼去吧!
小皇帝看著舅舅高大的身影離開,心想著明天應該有故事聽了吧……
庾亮派出精干的密探,很快就查出了南頓王使者的蹤跡,并在他的返回途中將他抓住秘密帶回建康。
經過審訊,南頓王使者說出實情,大致和小皇帝說得相符,至于那個被拉攏的流民帥他也知道了是誰。
他認為南頓王一定和徐謙講了請他進京的意圖,卻不知道徐謙一直以為是真的過江領賞。
“想過江!”庾亮眼神中閃過兇光,“不知死活的家伙,江南哪有他的容身之地!”
江南雖然地域廣闊,大量土地開發卻是從三國后開始,西晉覆滅,大量漢族南遷,使得土地不足的矛盾尖銳顯現,原來老牌的士族占據三吳膏腴之地,喬遷士族為避免和三吳士族沖突,把開發之地放在宣城、會稽和臨海等郡,可以說江南的地盤都被瓜分完了,若有新的勢力進來就要犧牲已有士族的既得利益,這是誰都不能接受的。
就說郗鑒,雖然給晉明帝立下了大功,在江南卻毫無立足之地,要做官也是只身一人從徐州遠赴建康,士族們原本擔心他會開口問皇帝要一個郡,然而郗鑒一心為皇帝考慮不讓他為難,又想與士族和睦相處,所以根本沒有提過要一個郡安置族人,因此江南士族才對他信任,把北邊交給了他,給他高官顯爵。
反觀蘇峻,是最近幾年崛起的豪帥,和胡人打仗經常獲勝,名義上受郗鑒節制,實際上是自立為王。
蘇峻很想過江,可是東晉里的那些士族不同意,特別是庾亮,對這種有兵會打仗的人最是忌恨,所以只是讓他駐扎在長江對岸的歷陽,聞聞建康的氣息。
如今又出現一個徐謙和聯合堡,實力蒸蒸日上,皇室宗親又想和他勾結奪權,庾亮對之恨得咬牙切齒。
他把心腹家仆庾忠叫來。
“去,帶上一些人在長江邊上把這個姓徐的解決,尸體丟到長江里喂魚,記住,他要是活著過江,喂魚的就是你們!”
庾忠身形魁梧,腦子靈活,庾亮要殺人放火的事都是交待給他。
庾忠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