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念走在寬廣的悅仙街上,看著手中一本不大也不厚的方形文牒默默嘆了口氣,“所以,我到底為何要答應呢?”
半個時辰前,姻緣司。
溫念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丹羽點了點頭,嘿嘿一笑,“星君剛立了功,就算私自下凡,應當也不會被天帝怪罪。”
溫念:“......”
這不是立不立功的問題,私自下凡,原本就是觸犯天規,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溫念正想著如何委婉地拒絕,丹羽卻放了手,深深地嘆了口氣,“罷了,也不能為難星君,看來本仙只能認命了,就讓姻緣司自己承擔這滅頂之災吧。”
溫念道:“仙人如此想便對了,自家事不牽扯旁人嘛。”
丹羽:“......”
紅娘:“......”
錦卿:“......”
溫念又道:“小君還有事,就不打擾幾位了,告辭。”說著轉身就要走,神殿大門卻突然“砰”地一聲給關上了,溫念咽了咽口水,看向一左一右面無表情盯著自己的紅娘和錦卿。
丹羽語重心長道:“星君,好友一場,你真的不幫忙嗎?”
溫念緩緩轉身道:“說實話,小君今日是首次造訪姻緣司,卻飛來橫禍。”
丹羽拍了拍溫念的肩膀,“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放心,若天帝真的怪罪下來,我們一定幫你求情。”
紅娘插著腰揚了揚下巴,“你要是不答應,就別想走出姻緣司的大門。”
溫念:“......”
這是恐嚇!!
溫念發現,自從他來到九宸天,就盡做些不愿做的事,并且絕無反抗的余地,于是他認命地嘆了口氣,“通關文牒呢?沒有天帝的通關文牒,我可出不去。”
丹羽嘿嘿一笑,“這個你放心。”說著伸手一攤,隨即右手出現一本小冊子,“以我的仙力,南天門的天兵絕對發現不了這是假物。”
溫念接過那本假的通關文牒,翻了翻,又合上,“這若是在人界,便是欺君。”
丹羽道:“無妨無妨,及時回來便可。人界過十日,九宸天也不過過去幾個時辰,只要你堅持十日,等到紅線消失,然后及時回來,不會有人發現的。”
溫念拿著通關文牒,看了眼不知不覺已經出現在眼前的南天門,再次嘆了口氣。
時運不濟,時運不濟啊。
理所應當的,溫念被天兵攔了下來,出示了通關文牒又說明了下凡原因,總算是放了行,期間那天兵不斷瞧著溫念的臉,通關文牒不知被看了幾十遍,溫念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了好幾回。
整了整行裝,溫念看著十里開外的云霧繚繞,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上一次下凡是霓荊帶著他的,是…怎么下的來著?
......
“啾!”
“嗯?”溫念低頭,懷里伸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正在拼命地往外竄,溫念眨了眨眼,看它這么費勁,就幫它挪了出來,它便瞬間變大了數倍,那龐大的身軀在云間奔噠了兩下,沖著溫念又“啾啾”叫了兩聲,溫念這才意識到是讓他坐上去。
“哦~~還能這么用。”
溫念出發前,丹羽把姻緣鳥借給了他。姻緣鳥有傳遞姻緣的能力,同時也能尋找美好的姻緣,只有姻緣鳥在的時候,溫念才能看得到丹羽的紅線,能讓他盡快找到朱英和離冉,所以為了方便攜帶,溫念就把它揣懷里了,沒想到這姻緣鳥還能有這等用處。
溫念毫不客氣的飛上了姻緣鳥的背,摸了摸它的絨羽,姻緣鳥像是被摸的很舒服,歡快地“啾”了一聲,就沖下了九霄,沒飛多久,他們就到了目的地。這是一片密林,樹叢繁茂,不太能看得見東西,溫念從姻緣鳥背上下來,恢復尋常大小的姻緣鳥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兒,突然朝著一個方向迅速飛去,溫念想追卻追丟了,望了望四周,有些無力。
怎么飛這么快,莫非是找到朱英和離冉了?
剛喘口氣,就聽到姻緣鳥飛去的方向似乎有水流聲,溫念又往前走了幾步,輕輕撥開一叢灌木,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片清澈的潭水,波光粼粼,其上飄著零星樹葉,四周都是灌木與石頭。
這荒郊野外的竟然還有一處潭水。溫念走近,伸手碰了碰那潭水,卻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絲魔氣,他不期然皺了皺眉,正想悄無聲息地離開,潭中央卻突然開始冒泡,并且有越冒越多、越冒越大的趨勢,沒等溫念反應過來,潭水暴起,水中猛地翻出一個人影,他下意識后退一步,抬袖擋住了濺出的水花。那人影似乎看到了站在潭邊的溫念,張了張嘴,有些遲疑地道:“紫宸…星君?”
溫念聽到那低沉又熟悉的聲音,愣了愣,放下手,在那張清雋的臉前眨了眨不知何時瞪大的眼睛,“小魔尊?”
傅淵這時卻嘆了口氣,起身出了潭水,穿好衣服走到溫念面前,“要我說幾次星君才能記住呢,我叫傅淵。”
溫念“哦”了一聲,又看了眼潭水,“小魔尊怎會在此?”
聽到溫念依舊不改口,傅淵無奈一笑,也轉身看向潭水,“不明顯嗎?我在沐浴。”
溫念:“......”
在人界一處不知名的山野里頭沐浴?
“星君呢?”傅淵回頭狡黠一笑,“莫非是在窺我沐浴?”
溫念:“......”
正要開口,遠處一聲啼鳴,方才消失的姻緣鳥終于回來了,扇著翅膀在二人頭頂飛了一會兒,竟然直接落在了傅淵的手上,看起來還很高興。
傅淵順了順姻緣鳥的毛,揚了揚嘴角,“原來如此,姻緣鳥啊。”
溫念:“?!”
姻緣鳥不是從不接近生人嗎?
溫念道:“你怎么......”
溫念正要問為何姻緣鳥會主動親近他,遠處卻傳來一聲尖叫,二人齊齊轉頭,溫念第一個沖了出去,樹影掩映間,他看到兩個壯漢正拖著一個麻袋走在一條僻靜的小路上,麻袋里應該是位姑娘,正哭著喊著求救。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救命,救命啊!”
其中一個壯漢聽著這哭聲不耐煩道:“吵什么!讓你去給我們大王做壓寨夫人算便宜你了。”
另一個壯漢道:“就是,別人可求之不得呢,你給我們安分點,不然吃了你!”
溫念輕聲道:“是妖。”
好像還是狼妖。
妖界近來猖狂的很,好像是換了新的妖王,前妖王膽小怕事,不敢惹怒仙界,所以一直沒有進犯人界,可是現任妖王卻是個野心十足的蠻妖,頻頻進犯人界,觸怒仙界的底線,天帝好像挺頭疼這事兒的,但也只能囑咐東南西北各駐地武神多多留意妖界滋事,畢竟開戰更傷人界百姓。
其實此次下凡,溫念并不希望滋生旁事,但若不救,這姑娘必然是會被吃掉的,他默默嘆了口氣,到底是過不了良心,可正打算出手,頭頂卻一陣疾風掠過,未反應及時,前方已響起了那兩只狼妖的慘叫以及怒罵聲。
“哪來的死鳥!給老子滾開!”
“啊!!這死鳥啄到我眼睛了!該死!”
溫念定睛一看,竟是姻緣鳥,而身邊一聲輕笑,他轉頭,看到傅淵揚著一邊嘴角笑得肆意。
狼妖被姻緣鳥纏著,手一松,麻袋開了口,那位被綁的姑娘連滾帶爬地出來,卻看著眼前的場景愣著忘了跑,溫念注意到她左手上系著一條紅線,而紅線的另一端卻空著,可明明空著,卻像是連著什么,沒有垂落,直直地飄著。
溫念“啊”了一聲,“朱英?”
他連忙沖出去抓住了對方的手,二話不說直接把人給拉走了,那兩個狼妖見獵物跑了,一邊驅趕姻緣鳥一邊往他們的方向追,還沒追幾步就被一人攔了去路,其中一只狼妖惡狠狠道:“你誰啊,敢攔本大爺的路!”
傅淵嗤笑一聲,陰沉著聲音道:“不自量力。”
溫念帶著那姑娘跑了十多里路,最后在山腳一處涼亭停了下來,兩人氣喘吁吁地扶著涼亭的柱子。溫念看了看后方并無來人,當下松了口氣,擦了擦虛汗,可末了一頓,意識到了一件事。
......
我不是仙官嘛,我跑什么?
“多謝公子相救。”如水般的嗓音,輕柔中卻帶了點剛毅,有些喘息和顫抖夾在里面,卻極力想平復。
溫念松了仍抓在手里的纖細的手,看向身旁姑娘,微微一笑,“不客氣。”又道:“姑娘可是朱府小姐。”
那姑娘微訝,“你怎知?”
果然。
溫念道:“都說朱府小姐失蹤了,而在下見姑娘一身綾羅綢緞卻在這山野之中,所以猜測一二。”
溫念向來說謊不打草稿,這番說辭自然滴水不漏。
聞言,朱英面露傷心之色,自言自語道:“爹一定很擔心我。”
感受到朱英有些失落的情緒,溫念適時岔了話題,“不知朱小姐為何會被那兩個匪徒所抓?”
朱英搖了搖頭,溫念以為她是不知道,卻聽她道:“他們不是匪徒,他們是妖。”
這么篤定,看來是見過真身了。
溫念假裝不明所以,“妖?”
朱英點了點頭,“狼妖,是來抓我去給他們的大王做壓寨夫人的。”
溫念這時再次看向朱英,蛾眉皓齒,肌膚雪白,如出水芙蓉,長發有些凌亂,應是方才匆忙逃跑所致,再看其美目,清澈粲然,如此樣貌,在人間也算極品了。溫念挑了挑眉,這狼妖還挺會挑人。
“阿念。”
遠處傳來的這聲“阿念”不大不小,卻在寂靜的山野格外響亮,溫念不自覺捏了捏眉心,偏頭,果然見是一派悠閑的傅淵。
傅淵踱著優雅的步子走來,身后跟著姻緣鳥,溫念又向他身后望了望,“狼妖呢?”
傅淵輕輕一笑,“解決了。”
唔,不虧是小魔尊。
朱英一臉驚訝地看著傅淵,“你把他們殺了?”
傅淵瞥了眼朱英,對于這樣的美人,他的目光卻未曾流連半分,“嗯。”
朱英再次看向溫念,并且在兩人的臉上來回打轉,傅淵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眉,似是不滿。
“你們…是修士?”朱英打量了他們很久才問道。
溫念摸了摸鼻子,“算是吧。”仙官和修士應該沒差多少。
“那你們一定可以把那群狼妖驅逐出悲暮山。”
看著朱英迫切并且布滿希望的目光,溫念和傅淵面面相覷,知道此事定有緣故,于是溫念扶了扶朱英因為激動抓著自己的手,道:“邊走邊說。”
悲暮山一共有四座山峰,東西兩座主峰,南北兩座副峰,四峰環繞形成一個圓形,而悲暮城便在其中。三百年前,北苑國與無冕國征戰,無冕國戰敗,流離失所的城中幸存百姓逃亡至悲暮山,意外發現這塊福地,靈氣充足,且四面環山,與世隔絕,不易被敵國軍隊發現。為了生存,幾十人決定留在此處,開始開山鑿石,自力更生,最終建成了一個小村落,隨著時光流轉,幾十人變成幾百人,昔年的小村落變成了小鎮,又從小鎮演變成了一座城,往來客商越來越多,悲暮城越發繁榮昌盛,就這樣過了三百年太平日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三百年的太平日子就在十年前斷了。那一天,悲暮城的上空烏云遮日,雷響陣陣,黑霧籠罩了整座悲暮山,漫進了悲暮城,城中百姓皆不敢出門,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四五日,五日后,黑霧散去,百姓重見天日。就這樣過了十年,人們以為此事就此完結,可十日前,城中卻開始異象環生,最初是家中每晚都會出現莫名其妙的爪印,接著牲畜被像是野獸的東西啃食,遍地是血,最后,人也開始失蹤,此事驚動了城主朱惑年,他飛鴿傳書于此前意外結識的得道高僧,得知此現象可能與十年前悲暮山的黑霧有關,那黑霧可能就是妖氣。于他是廣招修士,打算上悲暮山捉妖,可是妖還沒捉到,朱惑年的小女兒朱英卻失蹤了。
溫念道:“你如何得知他們是狼妖的?”
朱英道:“被抓進寨子的時候聽到的。”
溫念道:“你看到頭狼了?”
朱英搖了搖頭,“我被關起來了,沒看到他們口中的大王。”
據朱英說,她被抓后一直想逃跑,但寨中的警備很嚴密,直到昨夜,她才從守衛中得知寨中正在設宴,所有妖都去赴宴了,她知道這是個機會,決定鋌而走險,在昨日出逃。于是她灌醉了守衛,偷得了鑰匙,原本想救其他失蹤之人,但找了一圈都沒找到囚禁他們的地方,遂決定自己先走,再找人來救。可惜她跑了一夜都沒跑出這悲暮山,最后還是被兩只巡山的狼妖給逮住了,幸虧遇到了溫念二人將她救下,才沒有再次羊入狼口。
“被抓的人都有何特征?”傅淵背著手走在溫念身側,時不時逗弄一下棲在他肩上的姻緣鳥。
朱英難得聽到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男子說話,發現他的聲音意外的好聽,“皆是女子,年齡與我相仿,且頸間有痣。”
溫念一轉眼眸,發現朱英頸項間確實有一顆黑痣,襯著白皙的脖頸,竟然有一絲性感,傅淵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不動聲色地瞇了瞇眼,而溫念則很快看回了前方,摸了摸下頜,“二八年華,倒是女子相貌的巔峰。”
這只頭狼抓這么多女子不會都是拿來做壓寨夫人的吧,嘖嘖,貪的不是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