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是人睡意最深沉的時候,幾天的春節每天都是在走親串友名酒美食中度過,每個人其實都累得不行。
中醫里說憂傷肺,喜傷心,沒有一顆平常心歡樂祥和也能透支體力。
今晚沒有了鞭炮聲的喧鬧,只有夜風的輕嘯像一首催眠曲的那種安寧祥和陣陣襲來,李官村像一個累乏到極點的孩子頭一挨枕頭就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天上的星星一顆顆的冒出頭來,像一群眨著眼睛的孩子早已商量好一起來參加聚會。
幾天來整日愁眉不展覆蓋天空的陰云漸漸消散,冬天最冷的時刻莫過于由陰轉晴的時候,何況還有風,風不大卻像一把把的小刀,一下又一下的冰涼切割著肌膚,讓人恨不能把身體縮成一個原點。
忽然,大堤上出現了一個黑影,只見他沿著中路,蹣跚的向“李鬼子”的墳墓走來。黑影走到墳前沒有停留,徑直拐向南面而去。
在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聲中,來到了那座破舊的揚水站旁邊看護小屋前,這間小屋自從“李鬼子”死后,不用說晚上即使白天都沒人光顧,它破敗的模樣包涵著不詳的信息,本身就是恐懼的象征,輻射的不詳遠遠超過不遠處“李鬼子”的墳墓。
李德軍每次到大堤里來放羊,都要遠遠的繞著走,生怕離的近了,被它粘住籠罩,即使逃脫也會剩下一副沒有魂魄的皮囊。
黑影沒有停留,環視了一下四周,“吱呀”一聲,推門而進,沒有了雪地的映射,來到屋里,人的眼睛只感受到一片漆黑。
風緊跟身后,黑暗的屋里頓時充滿了各種怪異的響聲,似乎有人窸窸窣窣的穿衣欲坐而起,又好像細若游絲的呻吟。
黑影帶上門,那些駭人的聲響飛快的無形中游弋到了屋外竊竊私語,又好像化作無數的黑貓的眼睛從不同的角度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窺探的孔隙偷偷的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黑影打開一只微型的手電筒,照了照李興方死前曾躺過的那張床,上面有個破洞像一張喘息的大嘴。他走到床前俯下身,向床底鉆去,黑暗重又彌漫這間小屋。床下傳來一陣輕微的稀里嘩啦聲音以后,再也沒有了動靜,黑影哪里去了?被黑暗吞噬了嗎?
大約過了半小時的時間,隨著一陣輕響,黑影從床下爬了出來,這次他適應了黑暗沒有打開手電,背對著床站起來辨了辨方向,心滿意足的顛了顛手里提留的一袋東西,剛要邁步,忽然聽到身后床上傳來他似曾熟悉的聲音,“你,這是要走嗎?”
“啊!”他驚叫了一聲,冷汗一下冒遍了全身,頭發直豎起來,每根頭發從發根里開始失聲的喊著恐懼。他清晰的記得身后的床上來的時候沒人,這時怎會有人說話?
這間恐怖的小屋里,角角落落都殘存著“李鬼子”的氣息,黑暗中這些氣息更加活躍,會移動會發出聲響,難道是這些氣息聚氣成形,幻化成人形鬼魅,吞噬敢于進入的不速之客?對于黑影來說,尤為害怕,他曾給“李鬼子”下毒,親眼見過“李鬼子”臨死時的猙獰面目,現在是死去的“李鬼子”前來復仇?那袋東西嘩啦一聲從手中掉到了地上。
“沒想到喜歡裝神弄鬼的人也有害怕的時候。”身后的人語氣平穩慢慢說道。
這句話讓他知道沒有活見鬼,這不是已死的“李鬼子”的聲音,黑影的心從恐懼的包圍中走出來,但另一種悲涼瞬間從身體深處涌出,向身體表皮散發,而濕透的內衣又把冰涼向身體里面灌去,那是一種透心的涼。
是那個刑警隊長的聲音,本能的反應里,他向門口沖去。
還沒到門口,門忽然開了,幾支手電筒同時打開,看不清幾個人迎著他走進小屋,強烈的光束照過來,屋里頓時明亮起來,大家看清眼前的黑影穿著一件包頭的沖鋒衣,戴著口罩,用手擋著瞇著的眼睛,身子移到屋子的一角。他沒有說話,或許無話可說。
辛大明從黑影身后的床上下來,提起那袋掉到地上的東西,惋惜的說:“這么不小心,這些東西豈不是要摔壞了嗎?”
“辛隊!辛隊!”古玳、貝小藝、片警小張走到辛大明身邊,一個公安干警控制住黑影,還有兩個在外守住門口。
辛大明打了打招呼,把那袋東西放到床上,從里面掏出一個碗,幾塊圓形的碧綠的東西,還有兩個瓷瓶。
“是什么啊?辛隊?”小張好奇的問。
辛大明笑了,“不知道吧?彼此彼此,大多我也不認識,除了這個醬色的大碗。都是好東西啊!”
正說著,外面傳來了一陣汽車的響聲。竇立勇從外面進來,環顧下四周,看到了黑暗中的黑影,長出了一口氣,心想李興華這個狡詐陰險的脅迫人終于跳了出來,只是為什么來到這間恐怖的荒野小屋,辛隊是怎么知道并提前埋伏,他又將如何揭露真相,找到真兇的證據呢?
竇立勇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高興的說:“辛隊真有你的!你這場大戲布置的太好了。我帶來了……”辛隊忽然示意他不要說話。
古玳和貝小藝用復雜的眼光看著縮在墻角的黑影。“好了,我們都下去看看”,辛大明像主人招待客人一樣,邀請大家,而盛宴早已備好。竇立勇覺得有些好笑,下面是什么呢?但從辛隊的神情來看,他已準備好這場大餐,而且非常充分。
床下有一個洞,洞口很小,只容一個人進入,竇立勇率先下去,原來有一架長長的梯子直通下面,竇立勇一級一級的下去,來到地面,在大號電筒的照耀下,看出眼前站的地方是一個甬道,寬約一米半,高約三米,長約十米,盡頭有一道木門,上面有個黑乎乎的大洞,令人膽寒,不時會有一陣涼風從那個大洞里悄無聲息帶著輕微怪響襲來,或臉龐或脖頸,讓人總擔心木門后面藏著什么鬼怪,在你轉身的瞬間冷不丁的從那個大洞里伸出一雙爪子。
整個甬道這種高而窄的布局讓人壓抑憋屈,身處其中,難受的要死。竇立勇滿腹狐疑,這是什么地方,陰森恐怖使他不自覺的想起了“守護神”,疑心生暗鬼,這話不假,看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隱形的按鈕,特定的場景中就會被按下,釋放出大量的驚恐,從后背開始隨血液流遍全身。他停在原地,等著大家依次下來。
等到四人下來,甬道里更加擁擠憋悶,人多膽子壯,光亮多了,黑暗少了,陰森的感覺也少了。辛大明沒有說話,走在前面,領著竇立勇,古玳和貝小藝來到那扇殘缺的木門前。這是個什么所在,里面到底有什么?
來到門前,辛大明剛想用手去推,忽然從洞里出來一陣怪風,涼颼颼的夾雜著一種腐敗的味道,嗆人呼吸為之停滯,那扇木門“執拗”的叫了一聲。
古玳快速的站到辛大明面前,“辛隊,會不會有危險?”
“沒事。”辛大明笑著,“里面有風,說明空氣是流通的,不會讓人窒息。再說‘黑影’能進的去出的來,我們為什么不能。”他用手去推木門,“咣當”的一聲竟然應聲而倒。辛大明沒有遲疑,舉著手電走了進去。
古玳拿著兩個手電,緊跟身后,竇立勇、貝小藝隨后。這間屋是一個正方形,長寬九米,高約三米,有四根巨大青磚壘成的立柱支撐屋頂。
地面是青磚鋪就,正中間有一個半米高的平臺,上面竟然擺放著兩具棺槨,黑漆金字已斑駁難辨。棺槨兩旁各有四個神獸,兔耳、鹿角、羊身、狗爪,說不出的怪異。
再往兩邊各有一間側室,里面各有一具棺槨。看到這些,貝小藝心中明白,原來是一座墓室,辛隊是怎么知道的呢?
只聽辛隊說:“從這個墓室的布局來看,這是一座小型的墓室,我們進來的甬道是墓道,這兩具棺槨的房間是主室,旁邊停放棺槨處是側室。還算講究的一座墓室,不過看樣子主人的身份高不到哪里去。”
貝小藝靈機一動,“這是不是李官村的祖先李俊李丑的墳墓?二老說過,他們祖先的墳墓就葬在大堤里,因為年代久遠,誰也不知具體在哪里,大家都認為只是一種傳說,沒想到真有這么一座墳墓,更沒想到被你找到。二老說的那些不三不四的盜墓賊,和辛隊你比,本事太差了吧?”
辛隊笑了笑,“對,這就是李官村祖先的墳墓。小貝,你現在不害怕了?”
剛下來時驚悚詭異的感覺隨著辛隊分析墓室那坦然的話語早已消逝。但現在空氣里的怪味仍然讓人不安。貝小藝說:“小屋里雖然冷,總比這四具棺槨看著舒服。”辛大明搖搖頭。
古玳隱約猜到什么,但沒說話,他舉著電筒看到主棺的蓋已被推開一半,電光閃出,一個骷髏頭猙獰恐怖。
他沒有再看,跟著辛隊來到那兩具棺槨的后面。只見有一塊腐爛不堪的木板,灰塵很多卻有搬動過的痕跡。辛大明小心的把木板放到一邊,下面是個長方形槽狀結構的凹陷,里面擺滿了瓶瓶罐罐,電筒的照耀下,灰塵掩不住瓶身細膩的光澤,艷麗的色彩。
兩邊各有一個紅漆小箱子,打開一看,一箱是銀元,一箱是銅錢,都用油紙包裝,有的油紙已經破損,銀元和銅錢散落箱底。
“找到寶貝嘍!”辛大明沒有動那些瓶瓶罐罐和銀元,卻從銅錢箱里撕開一貫沒有破的油紙,從中取出一枚看著光鮮明亮的銅錢。示意古玳把電筒湊近,這枚銅錢圓形方孔,上面印著“康熙通寶”。
“看到沒?李祥泥手槍槍把上的花紋,就是這種銅錢印上去的。”
竇立勇想起辛隊刻意去找那枚銅錢,后來沒頭沒腦的說假設自己找到,沒想到在這個墓室找到一箱,難道李祥曾經來過這個墓室?
聽辛隊說:“好了,上去吧。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主人沒允許,擅自拿了一枚銅錢,人家真要怪罪,可不得了。這是我那個文物局老同學該來的地方。”
深夜、墓室,兇案未破,迷影重重,這就是辛大明,這種環境下還在幽默。但這句話像春風,暖洋洋的帶走了大家心中所有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