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生活三
在二十歲那年,妮娜和瑞恩訂婚了。在此前的青少年時光里她從未經歷過任何一次可以被真正稱之為愛情的戀情或者心動——她以為自己失去了心動和愛的能力。
既然瑞恩愿意等她,母親也很支持,那就訂婚吧。和這樣一個喜歡自己的小伙兒在一起大概也不差,縱然如此,但心里隱隱還是有些難過,為自己,從未經歷過心動就這樣給自己的愛情判處了死刑。以和瑞恩的訂婚徹底封死了自己所有的真實感覺。她從未經歷過心動,大概以后也不會了,書里電影里的那些愛情電影大概都是騙人的,正因為現(xiàn)實生活里沒有所以大家才那么愿意熱衷吧。
那次回去后,她很難過的想了想,不愿意答應瑞恩,又不愿意讓母親失望,便回去直接和瑞恩說她不喜歡他,如果他愿意等到幾年后她愿意了,她會和他在一起,這期間為了表示誠信她也不會和任何男生走得太近。
瑞恩沉默著答應了,妮娜只覺得很愧疚,回家看到母親的臉又覺得壓力更大。
為什么非要讓她接受這一切的折磨呢?
這幾年她一直過得很封閉,她一邊勸自己接受瑞恩吧,一邊又實在對瑞恩提不起半點愛,對他們約會最為熱衷的反而是母親,每次和瑞恩出去都是母親為她答應,每次約會都是母親熱熱情情地給她選上好久的裙子。無數次想要說出的話語一次次又堵在嘴邊,母親臉上對她和瑞恩的戀情充滿期待的神情讓她無法說出任何拒絕的言語。
什么時候,她變成這樣了呢?
曾經她也是個說離家就離家的少女啊。
一天,母親又代她答應了和瑞恩的約會,這時他們已經訂婚了,但母親仍然十分熱衷于參與她和瑞恩的事,或許是因為她遲遲不能和父親結婚的原因——在幾年前的那次離婚后,縱然表面上仍然如同一對尋常夫妻般相敬如賓,但似乎曾經的熱情再也回不到他們的身邊,在開始離婚的那兩年,兩人感情還很好,常常說些甜蜜的話,也不知那話是故作安慰還是如何,后來又成了尋常夫妻的樣子,沒有爭吵,有時生了爭議只是淡淡地說兩句,再不說別的了。反而不如離婚前。
父親和母親仿佛都已經摸清了對方,離婚似乎成了真正的離婚——母親和父親最近在秘密討論分居的事,她早已經知道了。
最近母親又開始喝起酒了。
這幾年戒戒停停,酒精又成了母親窗邊的常客,仿佛酒精給了她生活的勇氣一般,一倒上酒,她就馬上生出力氣來插手她的生活了——她受夠了,她很想這么說,但每當看見母親憔悴衰老的臉因為多管閑事又散發(fā)出一種生氣,她便話也梗再喉頭了,她知道這樣不正常,母親對待她和瑞恩的戀情過于熱情,仿佛是想借此來彌補她婚姻的遺憾一樣,她一邊憎恨著母親,一邊又心疼著母親,但是她也沒那股狠心去熄滅母親的熱情。
如果她也不選擇母親了,母親會覺得她拋棄了自己嗎,又會喝更多的酒嗎?
有時她恨自己過分的道德感。
她如今也像上了母親,整晚整晚的失眠,但她不喝酒,她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想著些可能的事。
如果她一開始就直接拒絕瑞恩呢?
如果她一成年就離開母親獨立生活呢?
如果父親母親直接離婚不再假裝夫妻呢?
她腦子里盤旋著無數的可能,再無數次的思考后她終于開始意識到,不光是母親離不開父親,其實她也離不開母親。可同時這樣的意識又讓她覺得窒息——她仿佛就是母親的玩偶一般,只是活著來讓她開心的。
她感到惡心。
離開吧。
腦子里又一次蹦出了這個念頭。
今晚又失眠了,她一邊哭,一邊想要擺脫掉那個念頭,卻無能無力。
她蜷縮在床上,又一次覺得自己是那么無能。
母親,為什么您要這樣折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