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這邊,南迦清尊向眾人頷首,“吾今日得以脫困,多謝諸位相助。”
眾人可不敢受禮,連忙道,“神君客氣了!這是理所應當的。”
南迦清尊摘下權杖頂上的那朵若玉盤大的花,“此花名萬重蓮,由萬種靈草錘煉而成,正是昔日我中的離魂之毒。”他輕輕搖曳著花朵,那花瓣便紛紛落下,飄蕩到每個人面前,“花瓣可以栽種,不同的種植環境會種出不同的靈草,頗為有趣。剛好可以贈予諸位。”
神君所贈之物,自然非同凡響,眾人忙收下花瓣,齊齊道,“多謝神君。”
“諸位今日因我遭遇天雷,已經脫胎換骨,隨時可以飛升。稍后我將上天去找離恨天,諸位可以隨我一同去,也可稍后自行飛升。”
正是從龍立功的大好機會,眾人自然異口同聲,“愿隨神君前往!”
“如此甚好。”他手持權杖,輕擊地面,騰空而起,“走!”
一道彩虹自腳下升起,延伸到天界,眾人只覺得腳下生風,吹得衣袂飄飄,一抬腳,便跨上彩虹,人走在虹橋上,一步千里,轉眼變到了半空中,山川河流,盡在腳下,細如灰線,小似螻蟻。
眾人說說笑笑,這成了仙,從此過得便是‘虹為橋兮風為馬,鹿為騎兮鳳迎駕,月為衣兮霞作帔;朝飲昆侖雪,夜宿星河畔,風索索兮流云萬千,我自巋然不動兮管海枯石爛’的日子,怎能不快活?
穿過厚云層組成的結界,眾人只覺得身體一輕,每個毛孔都有股說不出的舒爽自在,就連這腳下如棉似的云層的觸感都便變得厚實了,仿佛踩在地上一般。即使不驅動靈氣,也不會穿過云層掉下去。
天界以云為地,上空寬敞無任何遮擋,沒有白晝、四季之分。放眼望去,視野明亮廣闊,無邊無際,靈氣充沛濃郁,即使不刻意運轉,身體都能自動吸收。
眾人還在好奇驚嘆中,就有一群天界衛兵出現,個個身披金甲手持長矛,看起來氣勢洶洶,“爾等是什么人,居然敢擅闖天界?”
這么一大群人飛升,天界早就知道了,更何況天帝回來時,臉色那么難看,即使他再怎么裝鎮定,眼里的驚慌和憤怒卻是如何都掩蓋不住的。
他忙不迭地組織了一批早期從人間飛升上來的仙人,讓他們憑借昔日的威名,去拆散南迦清尊的實力。
天界雖是離恨天統治,可是也劃分了大大小小的勢力范圍,其中就有和離恨天不對付的,眼看離恨天吃癟,要么暗中落井下石,要么閉門不出、不參與兩者之爭。
誰知新飛升的修士們看清了來人的面孔后,頓時驚喜萬分起來,不一會兒,原本兩兵相爭的局面變成了認親大會:
“那個不是飛霞子嘛?我以前在《飛升名人錄》見過她的模樣,沒想到幾千年了,還是那么漂亮啊!”
“就是!”
“您是柳洪老祖嗎?我是白鶴宗的弟子。老祖~嗚嗚~弟子好想你啊!嗚嗚~”
“你看白掌門那么大的年紀了,居然還流貓尿!哈哈哈~”這修士剛嘲笑完,就被人一拍腦袋,他轉頭去看,“誰啊?啊——老祖——嗚嗚嗚~老祖,我好想你啊!”
“那個好像是劍仙啊!沒想到現在竟然拿著長矛?”
有人附和道,“看起來過得不咋的啊!”
而金甲神人這邊,“可有我飛刀門的弟子?”
“青云宗的,有沒有?”
“有誰知道東勝神洲張家如今的消息?”
……
安靜祥和的天界一角變成了熱鬧的菜市場,大家敘舊完畢,有的被自家后輩策反成功,倒向青龍神君這邊;有的后輩被自家長輩連罵帶打,被拉入了天界其他的勢力范圍。
按照一般的小說尿性,南迦清尊身為男主,應該帶著一群小弟,過五關斬六將,一級級殺到天帝面前,然后義正言辭地發表討伐宣言,再和離恨天打個幾百上千年,打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才能結束戰爭;其間還要經歷諸多背叛出賣,收服敵對將領,獲得N多美人芳心等戲碼。當然,如果作者還想開第二部,那么叛徒肯定要余留一縷邪惡的殘魂,這殘魂幾百年后,又開始出來作惡,又開始攪亂天地——簡直跟得了前列腺炎似的,想尿都尿不完,總是要多抖幾次才尿干凈。
如果真的這么寫,估計本文篇幅一千章都不止了。趁著讀者還沒跑完,牛逼哄哄的男主還是早早收拾叛徒吧。←_←
當你的實力比別人高出一大截的時候,任何的陰謀詭計都是紙糊窗戶,想怎么碾壓敵人,就怎么碾壓。
南迦清尊手持權杖,輕擊地面,口里念著神秘的咒術,帶著黑玄和丘,往天河方向走去。看不見的神力如同水波一般在他腳下漣漪開來,所過之處,綠芽滋生,百花盛開。天界之人不是不想阻撓,只是他們都近不得身,被那翠色的花帶阻攔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天河畔。
天河蜿蜒曲折,河面銀光閃閃,如同一條玉帶橫臥在天界。即使是在人間,晚上天氣好的時候,人類也能看見這條美麗的天河,并稱其為銀河。
自盤古開天辟地之后,清氣上升則為天,大量的清氣在天上堆積,天河之水,乃是靈氣濃郁之極時轉化為霧,霧多匯聚成水滴,水滴積攢成河流而成。上古時期,天河并未完全封閉,時不時有河水漲滿,從中泄流而至人間。
只是離恨天當上天帝之后,認為人間是個污濁地,哪配享有這天界的靈氣?他與眾多激進派仙人,尋來五彩石,將天河河堤補得結實牢固,不曾讓天河泄下一滴水。是以貧者越貧,富者愈富。
這便是天界眾多仙家明明有實力拯救南迦清尊卻不出手的原因,因為他對于天界和人間,是同等對待。高傲的仙人哪能接受自己和螻蟻一個地位?
碧波萬頃之上,站立著一個穿黃衣的仙子,雖身上無半件首飾,卻美得比晚霞還驚心動魄,有種隨時消逝之感。
她微笑著,如同小女孩見到最喜愛的玩具時無比激動的眼神,“神君,您來了。”
南迦清尊毫無動容,“嗯。”他舉起權杖向河堤揮去——
堅硬無比的河堤頓時被砸開一條巨大的裂縫,浩浩湯湯的河水蕩滌著,將堤石撞開,有河水泄出……
她喃喃自語,“神君,昔日是艷焰對不起您,辜負了您的信任。可艷焰陪伴神君多年,神君卻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多,所以才,”她凄婉一笑,“也罷。惡果皆已種下,辯解還有何用。當日事發,我便后悔萬分,所以神君的另一只龍角是我從天界偷出來,叫人帶去人間的,還望神君看在我有贖罪行為的份上,寬待我鳳凰一族。”
南迦清尊停下來,一臉平靜地看著她,“不得不說,我看錯了人。”
艷焰聽聞,跌坐在水面上,淚珠點點劃過無暇白玉般的臉龐,“我早就知道,神君是不會愛上任何人的,還是癡心妄想。既然沒有人能贏得神君的心,那我便沒有輸!”說完,她化作一道紅光,一頭沖向河堤,撞死在五彩石上,鮮血染紅了五彩石,也撞裂了河堤。
眾人噓唏不已,對于這樣一位美麗至極的女子,竟以如此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真是讓人惋惜。
除了南迦清尊。
他雙眼清透無波,“隨心隨性,害人害己。”抬手掐訣,一抹豆大的紅色火種出現在指尖,彈向艷焰,火種隨風而漲,呼啦一聲,艷焰瞬間被燒毀成灰,天火熄滅,五彩石上只留下一個帶著紅紋的鳳凰蛋。“鳳凰一族,肆意妄為,念及改過,身種天火,永世不滅,五百年一涅槃,受天火焚身炙心之苦,方可重生,從今往后,不生不死,不增不滅。”
南迦清尊身為萬物之主,凡是生靈,皆為他管,一旦判詞說出口,便化為真言。世間的鳳凰立即感覺到自己身體多了一點天火火種。多了這天火在身,鳳凰一族的戰斗力大大增強,可是天火焚身,卻也苦不堪言,也不知道算是獎還是罰?
南迦清尊若是和離恨天打成一團,其他人還能關起門來看戲,可如今他帶人去摧毀天河河堤,事關天界命脈,天界之人可就坐不住了,紛紛趕往天河。離恨天倒是想躲起來,只是身為天帝,不得不帶著人趕去天河河畔。
青龍神君畢竟是萬物之主,眾人不敢貿然阻止,又不愿他損毀天河河堤,無不帶著憤恨又懼怕的眼神看著他。
離恨天被其他人推出來,不得不硬著頭皮地道,“神君,就算您再恨我,也不能拿天河出氣!天河事關天界安危,還望神君為了天界安危放過天河。”不得不說,離恨天就是會顛倒是非,明明是利于天下蒼生的事情,卻叫他說成了是泄私憤。
南迦清尊看著他,沒有說話,直接一揮手,權杖發出一道青光,立馬把離恨天打趴在地。
黑玄可容不得別人污蔑他的主人,“離恨天,你這條惡狗,事到如今還倒打一耙,真是不知悔改!”毫不猶豫一腳踩過去,狠狠地碾壓——疼得離恨天一臉扭曲。
一個自持輩分高的天人老者被推出來表態,頗為憤怒地道,“神君,您這是要毀了天界啊!若是天河水干,只怕天要塌下,到時下界之人,更是無一幸免。”
“就是,天河之水又不是我們搶來的,本就是清氣上升,下界那些埯趲貨,活該死光,與我們何干?”
“就是,就是。”
“天帝雖然德行有虧,但總好過神君,竟然要毀去天河!”
“如此說來,青龍神君還不如離恨天呢!”
“如果神君執意要毀了天界,我等即使是拼死也要阻止!”
“沒錯!”
“沒錯!”
……
南迦清尊停下動作,看著這群氣質清貴、神情高傲的天人,為了自己的奢華享受,竟不顧下界之人的死活,何德何能去接受人間供奉和私享這華富之極的生活?
面對他們的威脅,南迦清尊不屑辯解,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一揮手,眼前便化出眾多天人的言行畫面,皆是一些不堪行為。他輕啟薄唇,毫不猶豫開啟職位大批發:
“騰蛇離恨天,貪權戀勢,忘德背主,憑何頂足天地?削爾雙足雙角,奪去靈根,既不存于天,也不立足于地,碰天則魂飛魄散,觸地則灰飛煙滅。”
話畢,“啊——”離恨天一聲慘叫,被迫化為原形,雙足被無風之刃砍去,鮮血淋淋,整個身軀急速落下。從此,騰蛇一族只能一直不停地飛著,不能停下,否則就是死亡。
“天龍一族,心性飄搖,見利忘義,身脊不正,何以稱龍?今抽去脊骨,收回龍角,打下深淵,永墜暗黑之地,見光則湮滅!”
所有的天龍被抽去脊骨,從此再也站不起來。一生都生活在暗無天日的深淵之地。
“朱雀一族,貪華慕色,高傲自大,今奪去靈氣,打下人間,從今往后,烏顏啞聲,居死氣之地,以腐物為食,不得食潔凈之物!”
天火熾烈燃起,將朱雀一族的華麗羽毛燒得烏黑麻漆,濃煙熏壞了他們引以為傲的清亮婉轉之喉,只留下嘔啞嘈雜的呱呱聲。
諸多天人親眼看見同伴的慘象,惶惶不安,幾欲動手反抗,卻被黑玄等人攔住,南迦清尊不理會眼前的混亂,繼續:
“白虎一族,噬虐殘暴,何配著白?貌由心生,堪堪黃皮,奪去靈氣,打下人間,從今以生肉腥血為生,如若誤傷好人,則受天打雷劈之苦。克制暴性,方得白皮!”
白虎一族最驕傲的就是那一身潔白無瑕的皮毛,如今竟然被奪,自然是無比憤怒,只是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身體失重,追隨著朱雀一族,通通掉入人間。
……
“諸位天人,雖有通天之力,亦不得肆意妄為。若有違規之舉,則有天罰追隨,永墜污泥爛漿之沼澤,受濁臭腥穢之苦。”
他一說完,言靈便化作一道道青光如流星劃過天際,成為新的天規。雖有天人心有不甘卻奈何不得,只得停手作罷。
職位調動完畢,他繼續手揮權杖,在天河河堤各處鑿出了七個漏洞,天河之水汩汩流出,灑落人間。
銀河九天落凡間,飛流三千潤五洲。有了這天河之水,人間的靈氣得到了極大的補充,從人間望去,這七個漏口,銀光閃閃,形如漏勺,最后一個漏口又剛好在北冥圣洲上空,后世稱為北斗七星。
打一棒給一棗的道理,南迦清尊還是懂的。他安撫道,“諸位不必驚慌,吾并非要摧毀天河,只是均一點點給人間罷了,不會影響天界分毫。不信且看此物!”
他從龍角拿出一顆種子,一手托起這顆比人腦袋還大的翠青色的種子,有識貨的天人忍不住叫出它的名字,“桃都!”
南迦清尊點頭,“此為盤古大神死后,心所化而成。”相傳盤古大神死后,心化為一棵大樹,此樹名桃都。南迦清尊手上的,正是世間唯一一顆桃都種子。
桃都喜陽,一旦落地,見土則鉆,見水則長,只要靈氣充足,日長三千里。無論是花或果實,于人于仙,皆大有益處。桃都樹蔭極大,能吸引萬物依附,能穩固天地,實屬罕見至寶。
見到這桃都,眾人對他的埋怨都少了大半,怎么能錯過栽種桃都的這偉大時刻?
眾人隨著他一齊飛到東南處,撥開層層云海,露出下界情形。恰逢紅日升起,山河一片通紅,欣欣向榮。
南迦清尊將手中的桃都往下一拋,那巨大的種子便如彗星掃日般,飛速沖向大地——不到片刻便抵達地面,還砸出一個大坑。桃都見土則鉆,很快就消失在地面。
南迦清尊微微一笑,“諸位可愿助它一臂之力?”
眾人哈哈大笑,“求之不得!”
眾人齊齊發力,引得這天地間浩蕩的靈氣沖入桃都消失處,海沙還是小孩子,心性頑皮,立即化身成白龍,撲入天河,吸足天河之水,然后朝下噴去,噗——
只見這無數彩光和水霧從天上落下來,然后地面震動,轟轟隆隆,地面裂開一條縫隙,兩片嫩綠的葉子從地里鉆出來,用一種驚人的速度迅速抽芽、長大,不到三天時間,便長成一棵參天大樹,大樹一直長大,直到枝葉穿過云層,伸到天界才停止。
后世有書記載:“東南有桃都山,桃都山有大桃樹,名曰‘桃都’,根枝盤屈三千里,上有金雞,日初出,照此木,天雞則鳴,天下雞皆隨之鳴。”

老茶梗
本文源于我對古代神話和古代詩詞的幻想,比如曹操的《觀滄海》: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