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昀端坐在桌案前，案上堆放著小山一樣的卷宗和文件。
“這么說，這些都是你們安排的？”看著桌前站著的六個人，高昀忽然開口問道。
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點點頭：“沒錯，尊主，這些都是我等能想出來的最好的應對方法了。疏漏之處請尊主責罰。”
“既然做了，那就沒什么好責罰的，何況我不在羽州的這段時間，你們上下維持也夠用心的。這樣吧，你們把每件事的原因和舉措以及造成的后果詳細地和我說一下。雪陽，從你開始。”高昀對離他最近的雪陽說道。
雪陽捋了一下思路之后，對高昀說道：“尊主于兩個月前離開羽州前往風州，在風魂氏祖地一番運作后成功繼任風魂氏氏主，這個消息傳到羽州后，我們這些留在羽州的人都……”
熟悉雪陽是個什么性格的高昀連忙喊停：“別別別，我知道你該說一堆肉麻到惡心的話了，你給我老實點說正事！”
雪陽訕訕地咳了一聲：“尊主別呀，這么久沒見您了，不說點花的怪想您的。”
站在雪陽身后的蕭肅笑著給高昀打小報告：“尊主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這些天沒人能管得了他，我們是怎么在他的騷話里度過的。”
“就是，關鍵是我們還說不過他，這就更氣人了。”另一位孔章也笑著附和道。
哄堂大笑過后，眾人之中看起來最老成持重的趙柯最先嚴肅起來：“好了別鬧了，尊主忽然獨身歸來，必是有要緊大事。雪陽，你快繼續說。”
“多少年了，你們怎么都還不能和趙柯學學？仗著自己聰明，個頂個的能鬧騰。”高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好了，雪陽你繼續說，再搞怪罰俸一年！”
這下雪陽終于委屈巴巴的老實了：“諾！總之剛開始的您就任氏主的那一個月一切都還好，有什么事我們六個都能應付，應付不了的也都發到風州請您定奪了。”
“但就是一個月前，我們忽然聯系不上您了。更準確的說，是我們羽州和風州所有人員的聯系忽然都斷了。”
“孔章費了好大的工夫，重新和您帶去風州的魏杭取得了聯絡。魏杭告訴我們，您當時秘密去了協州的永德郡，祖地的那個族老越吉，您很早之前就讓我們注意的一個老家伙，就趁機要奪您的氏主之位。”
“恰好當時朝廷發生了政變，太子逃到了風州，結果被越吉圍住想抓了獻給朝廷，換取朝廷對他奪位的支持。幸虧魏杭及時施以援手，幫太子逃出了重圍，還讓太子去找您。尊主，您遇見太子了嗎？這可是我們把勢力范圍從羽州擴大出去的好機會啊！”
“唔……”高昀不置可否，示意雪陽繼續說。
“不過氏主您不用太擔心，根據各方的情報顯示，越吉那老家伙現在還沒有真正成為氏主。據可靠來源稱，風魂氏內的幾個您本家的族老是其中最強烈的反對者。雖然他們的勢力沒有越吉大，但也不是越吉能夠隨便忽視他們的程度。我們之前合計過了，只要您回駕風魂氏，把越吉老東西按下去的可能性很高的。”
聽到這高昀心里一直的擔心不再那么緊繃，他相信自己手下這些得力干將的能力。既然是他們確認過的情報，那就基本是真實的。
“記得我和你們強調過的，判斷局勢時永遠不要那么樂觀。既然你們覺得越吉這么不堪一擊，那你們誰來給我解釋一下田州啟明郡的據點是怎么被人發現而且攻進去擄走高臨的？”
“啊？”在場眾人齊齊驚呼。和高臨關系最好的景殷忙問道：“高臨那家伙被擄走了？什么時候？誰干的？”
高昀反問道：“事情已經發生好多天了，你們都不知道？”
“沒有啊！”負責情報、管理各地據點的孔章很驚訝地喊道，“田州的報告一直是一切如常啊！”
高昀的手指在桌子上叩著：“田州方面的情報主管我記得是孟黎，商業主管是封任，他們倆人呢？”
孔章略微回憶了一下后說道：“孟黎二十天前打了個報告，說他的腳在一次行動的時候摔斷了，要養一段時間的傷。那時聯系不到您，我們就派原來風州的情報主管高威去田州臨時當個代主管。孟黎現在就在欽益郡養傷。封任的話最近一次報告是一個月前，說田州的糧價便宜了兩成，這份報告是趙柯處理的。”
“對，是有這份報告。因為不是什么大事，我就讓封任看著多買些糧食屯著。今年南疆各州的收成不好，田州的糧食運過去可以賺一筆。”趙柯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高昀發現了一個問題：“為什么是風州的主管去田州代孟黎的班？風州誰來管？”
“哎呦尊主您忘啦？”雪陽大呼小叫道，“風州不是被越吉那老東西的人搞亂了嗎？咱們的人被抓被殺了好幾個，都暫時潛伏下去或者撤回來了。那么多能勝任情報主管位置的就他高威還閑著，而且他還是您堂弟，我們覺得沒什么問題，就派他去了。”
“還沒問題呢，我覺得這個高威很有問題，怎么偏偏就他代主管的時候出了事？”高昀狠狠瞥了雪陽一眼，“這個待會再議。下面景殷，你管商業這攤子事，你說說吧，為什么會在益陽的街上堂而皇之地出現風州人開的店。雪陽，地和店面是你批的吧？”
被點到名字的兩人臉一紅，然后一起走上前，一反之前的隨意，景殷鄭重地解釋道：“既然您回來了，那我們得詳細地和您說一下這件事。”
“就知道有什么大事發生，說吧。”高昀雙肘支在桌上，手開始揉起了額頭。
“之前，越吉派人聯系過我們。”景殷語氣很平淡地說道，“一開始就是說您在西部的荒漠中出事了，勸我們舉整個羽州歸順于他。被我們回絕了以后，他的使者立馬就變了臉色，威脅我們一件事。”
說到這雪陽很不爽地吐了一句槽：“所以就這態度壓根就不是想招攬我們的吧，變臉比翻書都快！”
當然吐槽完他就迅速地賣乖：“當然他們態度再好也比不上我們昀尊主！”
高昀無語地白了他一眼，決定無視這個智障：“景殷你繼續說，雪陽出去給你昀尊主接壺水，你昀尊主渴了。”
雪陽表情崩壞的出去之后，眾人習慣性地一笑，然后景殷繼續說著這件事：“越吉的使者威脅我們說，不歸順越吉就已經是不識抬舉了，如果我們再不放開羽州的市場的話，那越吉就不惜動武來拿下羽州。”
負責羽州武備的蕭肅輕笑著接過話茬：“誰怕他動武啊，咱們羽州那么些修士也不是吃素的。”
景殷道：“沒錯，真打起來咱們也不虛他們。只是他們說，如果不放開市場，跟隨尊主您一起去風州，結果失陷在祖地的兄弟們就沒命了。”
“當時我們六個權衡了一下，如果要說做生意占市場，風州的人綁一塊也比不上我們的一根指頭，沒必要為了爭這口氣折了那么多兄弟。最后一番談判之后，越吉的人被我忽悠瘸了，最后達成了一個協議：他們逐批釋放陷在風州的我們的人，而我們稍微放開對風州的限制，允許風州商人在羽州的每個郡開不超過五間的店鋪，店鋪中銷售的商品種類、售價都需要事先報備給所在郡的商會分會。總之加了一堆限制條件，越吉的人哪懂這個啊，最后答應了我們。我看過了，他們在羽州七郡一共開了三十一間店鋪，這幾天的營業額加一塊都沒有咱們一家店一天的利潤高。”
“不過他們也不算太笨。”一直沒說話的鄒儼也被感染得有些得意，“當天他們就散布了流言，說您已經遠遁邊荒身死異鄉了。不過還沒引起恐慌，我們就在尊主侍衛中找了一個長得和您挺像的扮作您，去益水上露面巡了一次江，成功平息了流言。”
“還順便試航了下船廠新近打造的大型貨船。”雪陽端了茶進來補充道。
看著洋洋得意的景殷，以及其他同樣得意的人，高昀忽然大聲：“所以你們就坐視越鷙潛藏進風州開的商鋪里？”
“什么？”一屋子人再次震驚了。
“我在回來前，裝成一個昌都的富商去了那幾間風州的商鋪。結果你們猜怎么著？我見到了那些店鋪背后的人——易容潛伏的越鷙！要不是那小子也傻，把我當成了昌都來和他接頭的人，我都不知道他們要在益陽甚至整個羽州搞事情！”
說著高昀看著這些傻眼了的商業精英們，教訓道：“你們以為越吉活了那么久，風魂氏首席族老的地位，真就那么傻，任你們揉任你們騙？真這么認為那就是你們傻！是，祖地之前在羽州的商業勢力全被我和你們趕回去了。但是人家知道玩經商玩不過你們，人家就沒打算和你們玩這個！打著開幾家店的幌子，不就是想在羽州扎進幾根釘子？你們倒好，每個郡不超過五間，你們是親手送他們把手伸進每個郡啊！”
看到房內這六個最精明能干的下屬一臉愧色，高昀也沒怪他們，反而出言寬慰他們說：“主要也怪我，出了事沒有第一時間趕回來，導致越吉有機可乘。不過沒關系，眼下我總算是回來了，你們也動起來。之前不知道不要緊，現在知道了，就盯緊了益陽城里所有可疑的人、可疑的事乃至可疑的物。記住，三天之內，務必查出來偷偷潛入益陽的越鷙究竟想要干什么！”
主管決策的雪陽、主管情報的孔章、主管商業的景殷、主管武備的蕭肅、主管糾察的趙柯和主管生產的鄒儼，六個高昀的得力干將，在得到了高昀的命令之后，全身上下仿佛忽然多了一股精氣神一樣，紛紛行動了起來。
一時間，原本看似松散如一堆河沙的益陽城里，驟然間緊緊地暗中收束起來。牢牢掌控全城的大網，細細地篩查著每個穿過網眼的細物。無論是大魚小蝦，還是泥沙土石，在這張高昀織造了近十年的網中都無所遁形。
……
“今天進展怎么樣？”一間暗室內，露出真面目的越鷙向剛進入暗室的手下問道。
“稟告世子，一切進展順利。按照今天的速度，預計不超過兩天，就能準備完畢，可以在益陽城里動手了。”一臉倦色的手下稟報道。
越鷙聽了不禁面露喜色：“那就好，你們加快進度，誤了大事你們知道后果！沒有被人發現吧？”
“沒有沒有，世子發現，一切萬無一失！”手下趕快向越鷙保證道。
……
“怎么樣，你們累了一天，有什么收獲沒有？”高昀倒了一杯茶遞給氣喘吁吁的雪陽，“慢點喝，燙不死你！”
“謝尊主！”雪陽接過茶杯，在高昀提醒的同時一飲而盡，然后燙得嘴舞舌蹈。
他一臉苦色的吐著舌頭：“尊主我已經不敢喝您倒的茶了。”
高昀給了他一下：“是你自己急得跟什么似的！快說查了一天有什么收獲，說完趕緊滾！”
說到自己的戰果，雪陽也不覺得舌頭燙了：“多虧了您提醒啊尊主，今天我們一查，這才發現益陽城不知道什么時候漏進了這么多不明身份的人。也不都是風州人，但我可以基本確定這些人都是一伙的。”
“說下去。”高昀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心地吹著。
“他們遍布東南西北四個城區，其中以北城區的人數為最多，活動中心大致在北城的那家風州商鋪附近。鄒儼已經在工坊里查到了十幾個混進去的人，已經在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交給孔章審問了，估計半夜就能問出來結果。不過他們具體要干什么，目前還沒有分析出來。”雪陽說了一大堆嘴也說干了，做好了被燙著的心理準備后，又喝了一大口茶。
高昀聽了站起身：“不急，明天應該就能有頭緒了，在咱們的地盤上還能讓他們翻了天不成？”
說著高昀走到雪陽身邊，開始把他往外趕：“好了，匯報完了你也可以走了，不留你了。”
“別呀尊主！怎么也要陪您吃一頓飯啊！您不能這么無情的！尊主！”伴隨著無效的抗議，雪陽企圖留下混飯吃的陰謀被無情看破，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