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故事
辛月原本的躁動在這樣的環境中不知不覺的安靜下來。
歸心的故事……
辛月扭身看著抱著自己的人，他閉著雙眼，卷長的睫毛輕微的顫著，似乎在享受這個聲音。
……或者，是聲音所講述的故事，以及故事中的人。
辛月忽然發現，這張扁平的五官，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驚喜之處。
故事的開頭，有些老掉牙。
很久很久以前……
那說書人敲著他的折扇，砸吧著嘴道，“準確的說是在那千年之前，碧連天出了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辛月一下來了精神，她預感從這人口中，她會得到自己一直在追尋的答案。
大概幾千年前，當年的碧連天還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城，跟這天下萬千的城鎮一樣，沒有任何的出彩之處。甚至于那年，天下大寒，六月飛霜，農民苦不堪言。
走投無路的百姓開始想起被他們遺忘的神，他們將所剩無幾的糧食供奉于天神，祈求得到神的垂憐。
那一次祭祀被記在碧連天的城史中，足足夠上了一個月的時間，城內尸橫遍野，除卻茍延殘喘的人，再看不到一個活物。
可他們依舊堅持著……
或許真的是他們的堅持感動了神靈。
六月飛霜，然顆粒無出。九月出上，城中已人鬼不分，形似人間地獄。然得上蒼垂憐，降神獸救民于苦難，神體生生不滅，神將神體分于眾人，然人得生，允供神永世。自得為天城，神賜曰：碧連天。——《城史》
碧連天由此而來。而那神獸就是碧連天第一個真神——畢尺王。
據當時的人所傳，那神獸生得三眼，眼大各如銅鈴，不怒自威，渾身漆黑如夜，長尾半蜷著飄在半空，拉伸后足有一人長。
雖面相兇惡，卻心地善良。這是母皇對畢尺氏族的評價。
那說書人細長的眼盯著歸心眼含笑意。
難道，歸心是畢尺族人？
“客人莫要心急，聽小慢慢道來～”明明是滿大廳的人，辛月卻知道他是在對著自己講話。
歸心靠著椅背，閉目養神，似乎在等些什么……
人供奉神靈，神守護著這片土地的子民。不知何時這似乎變成了一個已定的條款。
畢尺王成了這天下唯一一個現過身的真神，從此來往碧連天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大都帶著愿望而來，滿載期許。
人們通過一個既定的規則向神索要著他們想要的東西。
從最開始的溫飽，再到更多的錢，更多的權，寶馬香車，榮華富貴……
可是……
有人實現了，有的人卻沒有。
分歧開始了……
有人說，神變了，變得不再愛他所守護的子民，變的自私和貪婪，神向他們索要越來越多的貢品，越來越多……
那些依靠神活下來的人們，他們忘記了神賜予的生命，他們只記得神未滿足他所求的。
如果神力是自己的該多好……
如果連神都是自己該有多好……
如果能超越神該有多好……
說書人就像被那惡鬼貪了身，他睜大雙眼，著魔般的重復著這些話。
“怎么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呢？”
“就是就是，是奇怪的人呢！”
四面八方都淹沒著這樣的話，像魔咒般鉆進辛月的耳朵，可是周遭卻沒有一個人開口。
“嘻嘻～奇怪的人呢……”
“快看快看，也是個奇怪的神靈呢……”
疼！頭要炸裂般塞滿這些碎語……
這些話像帶著刺一般，一下下的扎進辛月的心，就在她極盡崩潰之時，一雙溫暖的手覆蓋住她的雙耳，一瞬間隔絕所有的魔障。
“別聽～”是歸心的聲音，直達心底。
“這是什么？”
“是故事，被詛咒的故事。”
“可是他說這個故事是你的。”
“是的，是我的也是你的。”
辛月在慌亂中竟然忽視了他們的對話。歸心看著懷中的小獸早已將注意力回歸到故事中，深邃的眼睛閃爍如星辰，帶著笑意。
沒有誰會愿意成為誰的掌中之物，更何況是自詡高高在上的神靈。
畢尺王拒絕了人類荒唐的請求，再對人類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神向天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神要放棄人類了。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絕不可以——”
辛月趕緊捂住雙耳，卻沒什么用處。歸心適時將她貼緊自己的胸膛，聲音的刺痛才漸漸褪去。
人類不可以沒有神，他們用盡一切他們能夠想到的辦法，竟然奢求去囚困神靈。
可笑的是，人類成功了。
因為他們求助了更強大的‘神靈’，而這個他們口中的神靈不僅賜予人類神力，還將他們的曾經的神囚禁。
人們說——看，這才是我們的神！
他們按照‘神靈’的指示，建造龐大的地下宮殿，用‘神靈’給予的神器修做出入的殿門。
不甘心呢，明明他們還有這樣厲害的法力。于是人類繼續向‘神靈’祈求，不僅要將他們的奴隸牢牢的鎖進地底，還要將他們綁在通向地面的銅柱上，抽取他們的靈力，榨干他們的血肉，他們覺得自己就是神。
‘神靈’偉大而無私，將他們所求的一切皆如愿賜予而后消失不見。
擁有‘神力’的人們逐漸發現了自己的改變，強大如鋼鐵的身體，敏捷的行動力，無窮的力量。
人類變得不再像人，他們更接近于猛獸，逐漸瘋癲的猛獸，靠著矗立在碧連天的一處處銅柱，做著神仙夢……
于是，終于他們變成了他們曾經神的模樣，一樣的身體，一樣的力量甚至更強。
終于……他們也是神了。
真正的神靈不能不接受不完整的殘次品，就像那些還沒有完全蛻變的同類，就像那些被鎖在地下的養料。
所有的……都不再需要了。
那天的畢尺，銅鈴似得三只眼紅的像在滴血一般，漆黑的皮毛無止盡的滲著黑色的血液。
他們瘋狂的執行著殺令，腦海中‘神靈’有序的指揮著所有。
“來吧，我的眾神子民們，這就是你們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