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狗東西焉敢如此害我!”周文氣憤至極,一拳砸在面前的木桌上,只聽咔嚓一聲,厚實的木板竟然被砸出一個窟窿。
看得屋內三人咂舌不已。
“那現在該如何是好?你要留在郎陵和他們繼續作對嗎?”糜異猶豫一下說道,他其實還是想回徐州。
周文遲疑片刻,沒做聲,他內心還是想留在郎陵的,雖然有白垣和三大豪族的敵視,但自己也有郎陵軍民的支持,總好過外出流浪,和漫山遍野的黃巾軍玩躲貓貓。
“其實還是離開的好,這里變數太大,誰也不知道今天的朋友會不會成為明天的敵人。”一直沉默的王開突兀道,父母在流民途中餓死,他對于官府有著一種天然的仇恨和不信任感。
“不說了,不說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周文擺擺手,轉移向另一個話題,“我讓你派人去盯著馮林,有消息沒?”
王開點點頭,“剛傳來消息,王開尋了一個兄弟,喬裝打扮后偷摸去了軍獄附近,看來他還是不死心啊。”
周文反而笑起來,“不屈不撓講義氣,這是好事,就是人不大聰明,你現在幫我去辦一件事,鐘辭的事情也拖不得了。”
附耳低語幾句,王開得令離開。
正打算去軍營查看,不想剛出門就看見鄭寧宋興站在院門口,嘀嘀咕咕,猶豫不前。
“你倆干嘛,要進來就趕緊進來。”周文說道,兩人干笑著,你推我搡。
鄭寧捱不過,走到前面,尷尬笑著道:“尚德昨晚睡得可好?”
“也就那樣,梅花去燙壺酒,我兄弟來啦。”周文朝屋內喊,將二人將屋里讓,笑道:“來來來,跟我喝兩杯,這些天命懸一線,滴酒未沾啊。”
見周文這么熱情,兩人現出羞愧神色,鄭寧苦笑道:“尚德你這么做,我倆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周文也覺察了不對勁,多半是和白垣和豪右有關,面色冷下來問道:“有什么話直說,別磨磨蹭蹭的,你倆知道我脾氣。”
“剛才白縣長派屬官來了一趟軍營,傳下官令……”
“白垣讓你們來殺我?”周文反問道。
兩人連忙搖頭,“你升任郎陵縣丞,公文立刻發往郡府,軍佐尉一職由我兼任,賊曹史讓宋興擔任。”鄭寧越說聲音越小,兩人都偷瞧周文神色。
周文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適,兩人不由有些擔心,難不成周文沒聽懂這是什么意思。
明升暗降,權力架空,官場中很老套,但絕對實用、永不過時的手段。
這就是軟刀子殺人,我不害你,反而給你升官做縣丞,你當了這個縣丞,就要放下手里軍權。
軍權,算得上所有權力中最敏感的存在。想要獲得它有兩種渠道,第一,國家制度的保障,一般在和平年代最為常見,比如大漢朝的軍權名義上屬于皇帝,如果沒有虎符,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調動;第二,將領對直轄軍隊的長期經營,在軍隊中樹立極高的威望,可以讓士兵們做到位將軍賣命。
第二種往往需要將領有自己的地盤,能提供給軍隊錢糧軍械,不受約束,也就是常說的——軍閥。
周文是這兩者并有,他既是佐尉賊曹史,有官方賦予統兵的法理權力,又通過剿滅山賊和在戰場上身先士卒,獲得極大威望。
但現在,白垣輕輕的一招職務調動,瞬間就將他統兵的法理斷了。
至于個人威望,等白垣的親信領兵后,短時間內周文仍然能與軍隊有極強的聯系,但時間一長,分化瓦解,軍心就逐漸變了,畢竟士兵們有兒有女,還能為了一個與自己關系不大的上官造反不成?
再者說了,白垣和三大豪族要真是鐵了心弄死周文,做一次散錢仙女,只怕士兵們瓦解的更快,畢竟誰跟錢過不去啊?
鄭寧和宋興和慚愧,他們很敬仰周文,不愿接受這個命令,白垣很明顯要搞周文,但很可惜,他們有家室,他們沒膽量得罪白垣。
“賊曹,我等,慚愧。”兩人同時抱拳拜倒,低下頭不敢看周文。
周文一手一個攔住,不滿道:“這是什么話,大丈夫生于世間,頂天立地,顧全妻子兒女是人之常情,你們要是違抗白垣,給家人留下后患,我反而看不起你們!”
“我周文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白垣要來搞我,盡管來,但凡我皺一下眉頭就不算好漢!不過,泥人尚有三分土性,真把我逼急了,沖進縣衙去,我一個人就能殺個雞犬不留!”
周文音調越來越高,最后幾乎是暴喝,嚇得眾人一個激靈,周文也似是不經意瞥向遠處一間屋子背后,一個人影落荒而逃,去的方向正是縣衙。
又安慰鄭寧兩人幾句,送走他們,糜異從屋子出來,她剛一直躲在門后偷聽。
見周文緊皺眉頭,她來了興致,調笑道:“周好漢,可不敢皺眉啊。”
周文一愣,跟著笑了起來,“場面話嘛,總得說一說壯壯氣勢,剛才有白垣的探子在那邊偷聽,順帶著嚇唬嚇唬。”
“你是嚇唬過癮了,可這郎陵城怕也待不下去了。”
“待不了就不待了,我這人天生游子,之前一個人保護你倆,現在估計王開也會跟我走,有啥可怕的。”
糜異并不吃驚,反而有些期待,在她看來,現在最好的去處是家鄉東海郡,低聲道:“王開去哪了,找他回來商議一下,盡量這兩天就走吧。”
周文沉吟片刻,“王開辦救命的大事去了,不用過兩天,今天晚上就動身。”
…………
下午時分王開才回來,周文將離開的打算告訴他,王開欣然同意,于是他又暗中向南去查看潏水的渡口情況,準備船只。
周文去了一趟軍營,以籌備縣城防務為由,調出十匹戰馬,諸多錢財寶物,足有兩三萬錢,反正都要走了,這些現成的東西不拿白不拿。
做這些事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有人跟蹤自己,但沒人來阻攔,他也懶得理,白垣這些人巴不得自己這個瘟神走呢。
傍晚時分,王開駐馬在小院外,周文一身寬大的粗布衣服罩在身上,很不合體,里面穿著一幅扎鐵甲。
糜異和梅花也穿了淺色的薄皮皮甲,這是從黃巾軍那里繳獲的縮水皮甲,恰好適合女孩子穿。
王開下了馬,走過來低聲道:“渡口船只已經準備好了。”
“不回徐州嗎?”糜異有些失望。
周文點點頭,“今晚就走,但先去處理一件事,老王,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怎樣了?”
“一切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