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發現自己變臉以后,洛西就一整天待在房間里足不出戶,期間她害怕又心存僥幸的一遍又一遍從鏡中看了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從不敢直視到仔細辨認,她無法相信世間竟會有如此詭異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似乎是有什么在不斷向她證明,抑或說逼迫她徹底接受現實,接受這里的一切。
“洛西,前幾日就聽布斯特說你近來鮮少進食,我從昨日回來到現在也沒見你吃過一口,是否身子有何不適,需要我從宮里派一個醫官過來給你瞧瞧嗎?”一旁的里斯浦問道。從昨日回來的他看見洛西的狀態,因擔心她會做出什么傻事,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半步,連她睡覺他都是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外。
洛西卻一人發呆未與答應。
見她神情呆滯,魂不守舍的模樣,里斯浦索性走到她面前,用手背貼著她的額。
“里斯浦,你什么時候來的?”她一個激靈,終于回過神來,一臉驚嚇的看著他,卻兩眼空洞,微微轉動的眼珠更襯得面色憔悴。
里斯浦也沒有應聲,他知道現在說什么她都會聽不進去,況且他也無心費舌,因為更令他顧及的是她的不吃不喝。
“我立馬讓布斯特備些吃食送來,你吃下以后好好睡上一覺,什么都別想。”他帶著命令的口吻,沉眉怒目。
“我不餓。”她擋開他的手,有氣無力。
里斯浦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里越發的來氣,卻隱忍不發。
“里斯浦,你再仔細看看,我這張臉真的就是塞米拉米斯的模樣嗎?”她仰著頭湊近他,全然沒有察覺他的忍耐。
似乎非要逼她服軟,里斯浦就這么不動聲色的盯著她,緊抿薄唇。
洛西反應過來,道。“我真不餓。”
“不餓也必須吃,否則我不會透露一個字。”他說,態度堅決。
洛西無奈,只得叫進她知道早已端著托盤在門外等候傳喚的布斯特。
“怎么只有這些?”看著托盤里簡單的一碟一碗,里斯浦皺起了眉。
“你別怪她,現在我就只能吃這些,千萬別讓我見肉,否則我會肚子痛,還吐。”她說,拿起塊面包就咬了一口。
里斯浦眉心揪得更緊了,立馬對布斯特質問道,洛西又趕忙解圍。
“我這只是水土不服,不怨任何人,再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的。”說著她又端起椰棗石榴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面包,拍拍手上的渣屑,道。“我吃過了,這下你可以好好替我看看了吧?”她再次仰著臉,誠懇等待他的確認。
里斯浦看了一眼碗碟,再看著她,漫不經心道。“那日在市集我就已經全都告訴你了,現在你還想知道什么?”
洛西看他一臉無可奉告的表情,心里埋怨上回他守口如瓶,分明該說的一個字都沒溜嘴。“里斯浦,你身為堂堂大祭司,位高權重的,怎么能言而無信呢?你剛才還說只要我吃口東西就會告訴我。再說了,如果你不能對我說得詳細,我又怎么能相信自己就是塞米拉米斯。”
“等殿下歸朝,你自然就會信了。”他的怡然自得讓洛西抓狂,最令她可氣的是他居然就這樣丟下一句“有事”的借口逃了。
洛西心里拗不過氣,想了幾天,想著就算自己是塞米拉米斯本尊,怎么竟連這點知情權都沒有?于是她又不死心的找來布斯特詢問,可這丫頭的嘴依然是撬不開半點縫隙。
“布斯特,我初來之時里斯浦就說你是亞述人,對嗎?”她問道,迫切想知道有關塞米拉米斯的一切。
“是的,殿下。”布斯特回道。
“那你見過你們的公主殿下嗎?”
“公主殿下身份尊貴,深居王宮,奴隸命微,只聞其名聲,并無幸見過。”
洛西剛燃起的希望又被一瞬間澆滅,不過這回倒是相信了布斯特的話。
那么除了里斯浦,現在這里還有誰能告訴自己有關塞米拉米斯的事呢?
還有變臉這事,這幾天過得亂七八糟的,連替洛依找藥的事都被擱置了。
當晚,洛西難得有了睡意,就在她淺睡迷糊時,感覺有個什么東西貼在額間,溫溫軟軟的,她默數了一下,差不多停留了二十三秒才離開。
她緩緩睜眼,卻見里斯浦一臉憂心忡忡的坐在床邊。
“這大半夜的不睡覺,你什么時候來的?”她從床上坐起身,窗外夜涼,她順手拿起披肩裹上。
里斯浦卻又是沒有回應,他面無表情,星眸低垂,端起一碗棕黑色,飄著刺鼻氣味的不明液體遞到她面前。
“喝了它,否則明天一早你會起不了床的。”他冷冰冰的說道。
“為什么?這是什么?”她嫌棄的看著那黑黝黝的湯水,捂住口鼻。
“醫治你的藥,今日午后我一探便知你體已受涼,若不提早服藥,只怕會讓你七日之內難下病榻,所以喝了它。”
原來是治病的藥,她這就放心了,可是她并沒有感覺到身體有哪里不適。倒是他與之前的態度大相徑庭,從今天下午就是如此,她猜測是不是自己惹他生了氣,可他到底在生什么氣?自己又是什么時候惹惱的他?
見她愣著,里斯浦又說。“幸好無大礙,本來是想從宮里挑一個最好的醫官過來,可是在殿下歸朝以前你還是不要暴露人前為好。”他又掂了掂手里的藥碗,示意她趕緊喝掉。
雖然氣味實在難聞,但洛西猶豫著還是接過了藥碗,不為防患于未然,也不為里斯浦是不是什么醫術高明的先知,為了他是一個可以信賴之人,也為了可以更快的為洛依找到良藥。
“里斯浦,這是什么藥?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或者是藥渣也行。”她小小抿了一口,苦得她直咂嘴。
“還沒死心?想拿藥回去救你那位姐姐?”里斯浦微微挑眉,看著她的眼神寓意頗深。
洛西立馬點頭。
里斯浦似乎又懶得搭理她,維持著高冷的姿態,眉眼繞著她,又是不愿說話了。
雖然上回他是答應隨便拿,但這會兒又閉口不言,洛西一腦門兒的尷尬。
里斯浦沉默了半會兒,也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株綠色的草葉來,道。“府里有一個專門的藥房,你出房隨便問一個下人都會知道,不過只怕沒有你要找的。”
一句話又說得洛西眉宇黯然。“不管有沒有,我都要試上一試。”畢竟這里是她最后的希望。
里斯浦沉首,思緒輾轉,道。“但是洛西,殿下還有幾日就要歸朝了,無論如何,你都要打消離開這里的念頭。”
“你就是為了這個和我生氣?”洛西放下藥碗。“我這張臉是洛依的,而她卻生死未卜,所以不管我現在在哪兒,都不會安心。”
里斯浦抿嘴嗤笑,近乎自言自語的小聲道。“你還是這樣,為了你的姐姐,不顧一切,連殿下也不顧。”
“你說什么?”洛西沒有聽清。
里斯浦卻搖頭。“一直沒來得及問你,你左手掌心是否有一塊結痂?”
結痂?
洛西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左手掌心,心突地一下,像是被他重重一擊,她的掌心里沒有什么結痂,只有一個顏色很淡很淡,淡到可以肉眼不見,彈珠大小的粉色胎記,但是為什么里斯浦會知道在她的哪一只手?
“里斯浦,你偷看了。”她心虛的攥著左手,說得極沒底氣,里斯浦這雙仿佛能洞察世間萬物的眸子讓她心中恐慌,他是能預知未來的先知,真不知道直至此刻,自己還有多少秘密沒能在他面前守住。
她反手立馬摸上后背,因為在背上至右肩處還有一小塊紅色胎記。
里斯浦見他神色匆匆,從容笑之,“我不用看,因為那是曾經塞米拉米斯要和這里訣別的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