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布到達北宮的時候,天色已暗,那波帕拉薩爾也已經睡下,他先向留診的醫官詢問了病情,然后暫退了仆人,方才輕手輕腳的進了寢臥。當站在床邊看著閉著雙眼,兩鬢斑白的老人時,他才正式意識到多年前那位領著自己攻進尼尼微,雄姿勃發的父親已經老了許多。
老人入眠不深,一丁點兒的聲音就能將他驚醒,干褶的眼皮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看著立于床前的軒宇兒郎。
“回來了?”老人渾濁灰蒙的目光驀然一亮,開口,聲音沙啞蒼渺,帶著幾分顫音,如同干燥的風沙刮過龜裂的大地。
尼布點頭,看著父親憔悴的模樣不免心疼,見老人撐腰要起,他連忙屈身將他小心扶起半坐于床,為他蓋好腿上的毛毯,再在床邊坐下。
那波帕拉薩爾撫著胸口,微張著嘴,久久的才艱難的舒出一口長氣,多日以來,他一直這般力不從心,總感覺有一口氣懸吊在心口不上不下,堵著難受。
“哎,我是真的老了。”他嘆道,臉色疲憊,滄桑盡顯。
“父王正值當年,兒臣還等著您再次披掛上陣呢。”尼布安慰道,聲音不可察的有些輕顫。
老人失笑,勉強的扯了扯嘴角,氣息吃力。“這些年,本王把大部分兵力都交給了你,讓你盡情施展,你沒有讓本王失望,不管是朝中百官,還是坊間百姓,大家都很信任你,擁戴你,本王也就放心了。”
尼布一臉凝重,因為他從沒見過自己父親這副虛弱的模樣。
老人又嘆了聲氣,看著微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兒子,縱然嘴上說得豁達,內心多少是放心不下的,如果自己這一去,那么這世上就孤零零的只剩下他一人了。
“本王邀請了米提斯,大概這兩日就能到,本王身體不便,就由你代為迎接吧,記得不要虧待了她,巴比倫和米底的盟約不能毀。”
尼布抬眼看著父親,眼里一片靜寂,放在一側的手則暗暗緊握成拳。
“父王放心,兒臣沒有忘。”他說,聲音平平。
老人欣慰的點了點頭,可到底是了解自己兒子,此時此刻他在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現在本王這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倒是希望能夠親眼看見你們盡早完婚,也好了卻一樁心事。”
“不會的,醫官說了,您只是操勞過度,并無大礙。”尼布平靜的安慰著父親,并沒有直接答應。
父親的心思他哪會不知曉,他這是逼著自己跟塞米拉米斯徹底斷絕關系。
“你還是忘不了她?還在繼續找她?”他的刻意回避讓老人直接將話題擺到了面上。
尼布一怔,看著父親,眼神莫名。
“尼布,我最驕傲的兒子,忘了她吧,你們不會在一起的。”老人語重心長的勸道。
“我會找到她,會和她在一起。”尼布立馬接下父親的話,意在表明決心,語氣淡淡卻執拗強硬。
“你為什么非要這么執迷不悟?你是不是一直在埋怨本王拆散了你們?才讓你不得不將她藏在里斯浦的府邸一年之久?讓她不見天日?”老人突然失聲大吼,憋著一口氣還未說完,就摁著胸口連連重咳,尼布伸手,但被他生氣的揮開。
“本王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不是,不是本王,是神,是偉大的馬爾杜克不允許你們在一起,她就是個不祥之人,她會毀了你,毀了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巴比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