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卡爾被押到了拉姆勒城外,埃及士兵徐徐地進入硝煙未散盡的城中,卡爾瞇著眼睛看了一會,方才知道拉姆勒城已被攻下了。
……
拉姆勒城內,一個清真寺內,戰爭后的血腥味、金屬味還沒有消散,這里已戍衛了幾十個阿拉伯步兵。
這些士兵們把清真寺把守得十分嚴密,沒有外人可以輕易接近此地。清真寺內,一處毛毯床上,坐著一個身穿白衣的貴族,這就是卡爾·維特爾斯巴赫。
連續幾日的惡劣天氣后,這一片地區終于放了晴,回歸了地中海沿岸地帶應有的那種明媚陽光時日。要不是整個拉姆勒城剛剛經歷大戰,不管是景象還是氣味同被大火焚燒過后的垃圾堆沒有兩樣,這將是一個令人舒心的場景。
“多好的天氣,真好,好到要命!”
一個身著戎裝的埃及貴族和幾個軍官走向清真寺,有說有笑。這就是法蒂瑪王朝大維齊爾的兒子,薩拉夫·?!が敯@?。
隨行軍官勉強笑著,點點頭,表示同意薩拉夫的看法,恭敬地跟在薩拉夫身后走著。
薩拉夫一腳踏上了臺階,然后他側頭,思索了一下,停了下來,頭不動而對著身旁的軍官問:“對了,圣殿騎士團的團長有下落沒有?確認戰死了嗎?”
“大人,沒有找到能確定為法蘭克人所謂騎士團團長身份之人的尸體,戰俘也都嚴刑拷打確定過了,依然不能確認他們的團長是不是突圍的那幾十個騎士中的一位。不過對拉姆勒城發起總攻時,歐羅巴人死戰不退,傷亡很大,私以為圣殿騎士團團長已經戰死。”一個軍隊道。
“嗯嗯……那還真是麻煩啊。”薩拉夫回過頭來,托腮,“本來包圍剿滅法蘭克人的援軍又同時攻城已經讓咱們撞得頭破血流了,還在攻下拉姆勒的最后一刻讓一批敵人給突了圍。這真是我個人的失敗啊?!?p> “大人言過,都是屬下們督戰不利?!绷硪卉姽僬f著。
“但成果總歸是有的?!彼_拉夫說,“耶路撒冷王國的領袖已經被我們生擒,拉姆勒城也納入我收。不管是繼續推進攻勢還是要挾敵人談和,我們都是不虧的。”
幾個軍官們點點頭。
“進去吧。”薩拉夫揮手,“我倒要看看西方的貴族會怎么應付現在這個情況?!?p> 寺門打開。
薩拉夫進去。
寺門關上。
卡爾聽到了有人走進屋內,就正襟危坐著,然后擺出一幅不屑的神情。
薩拉夫走到房間門口,讓幾個跟著的軍官退下,他來到卡爾面前,開口欲言,但想想又發現自己的拉丁語口語實在很不純熟。于是拿出一支羽毛筆,不緊不慢的沾了墨水,讓手下拿來了幾張大的羊皮紙,鋪在卡爾身旁,用拉丁語寫:
“你輸了。”
卡爾十分不滿地抽搐了一下臉上的肌肉,要過筆,寫:“對,我輸了?!?p> 薩拉夫寫:“你已經被俘,你的領地上的精銳士兵們也損傷殆盡?,F在你除了議和別無選擇?!?p> “要是我說不呢?”卡爾寫。
薩拉夫撇了一下嘴唇。
“法蘭克人,狂妄是需要資本的。而你的慘敗,決定了你沒有第二個選擇。”薩拉夫寫道。
卡爾寫:“我輸只是因為我的行動恰好被你猜到了而已,這沒什么好說的,我不會跟你談條件的,你大可現在整死我?!比缓罂栆粩偸?,敞開胸膛,表現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你錯了。”薩拉夫輕輕一笑,寫,“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而你偏偏犯了這個錯誤。我第一次圍攻拉姆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你有很大可能使用襲營戰術,提前給手下人做了工作,只可惜他們不能算完全防止了你的襲擊,不過我的損傷也不大。你們法蘭克人大抵是只會使用一招的:給人和馬戴上鐵罐頭,找機會向敵人沖鋒。只為方法的確簡單粗暴實用,在你們孤軍深入的遠征里取得了不少戰果??上В谖疫@里行不通?!?p> 卡爾咬了下嘴唇,寫:“我的王國還有其他圣戰士,就算我失敗了,他們也會打敗你的?!?p> 薩拉夫完全沒有看卡爾添上的字,他抖抖手,給羽毛筆加了水,拿來一張新羊皮紙,自顧自寫著:“當我整頓兵馬,第二次攻擊拉姆勒的時候,我已有完全準備了。你真的以為你的試探性攻擊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現在的事實大可證明,這一切都是被我們洞察的,你只不過是個技術拙劣的投機主義者。”
卡爾這回不回復了。
薩拉夫一瞥卡爾最后寫上的話,又不緊不慢地寫下最后一段長話:“像你這樣的歐洲領主都是驕傲的,而你更是如此。我相信,你對自己的親兵有十足的把握,可現在,你帶領著他們奔赴了地獄。連你自己的主力軍隊都敗給了我,你要是還覺得你手下的其他人可以打敗我,那你不是輕敵,就是自欺欺人。如果你決定在你王國的籌碼全部輸光之前議和,那就告訴門口的衛兵。不然,等到你的東西輸光了,你就來不及后悔了?!?p> 薩拉夫起身,慢悠悠地收好了紙筆,將其擺在毛毯床旁邊的桌子上,向外走去,打開了門。出門之前,他回頭望了一眼,看了卡爾幾秒,見卡爾依然沒有改變不談和的想法,就踏了出去,帶死了門。
雅法。
讓·德·諾曼底氣喘吁吁地癱坐在城門內的地上,他的士兵們接過駐扎在當地的十字軍遞過來的水,上氣不接下氣地喝著。
“大家……都在?……剛剛……沒有人掉隊吧……?”讓轉了一圈頭,擦了滿頭的汗,問著。
“都在……團長……都在……最后一段路程沒有追兵,還算安全。”一個十字軍應答道。
“好!”讓用盡力氣,大吼一聲,然后仰躺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跟隨著讓進城的士兵愣了幾秒,大亂起來,一個十字軍爬到讓身旁,使勁搖起了躺下的卡爾,一邊搖,一邊喊:團長!不能現在倒下啊!”
讓被狠狠晃了幾秒,閉著眼睛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他提起手來,打了正在搖他的十字軍一下:“行了,別動了!老子……好好的!讓我躺會!”
“哈哈哈哈哈!”
無論是突圍進城的十字軍還是雅法的駐軍,都笑了起來。從拉姆勒城中突圍出來成功抵達雅法城內的圣殿騎士只有幾十人,完全是損傷殆盡的程度。但此時,大家都被讓的黑色幽默所折服,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還有啊!休息……好了。雅法的戰士還有騎士團員,跟我去救回卡爾閣下啊??!”讓有力地吼了這么一句。
“哦!”十字軍們都被激勵,高呼起來。
埃德薩城。
方才迫使羅姆蘇丹國撤軍取得了勝利的這里,氣氛卻完全不同。
戴姆伯特的信使剛剛報來消息,卡爾已經在和埃及軍隊的作戰中失敗,戰死。
使者悲傷地報道說,圣墓守護者和他所率的十字軍戰士全部戰死,無一生還。
來的信使還附帶轉告戴姆伯特的話:“現在耶路撒冷王國的領主戰死,而異教徒又大局
舉入侵,情況十分危機。所以,請諸位親王決定一下新的耶路撒冷國王人選,以便率領主的戰士團結一致,走向勝利?!?p> 新勝的喜悅之情就這樣被突然沖刷掉了,戴姆伯特的信使帶來的不僅是另一邊戰事失利的壓力。還有詭異的一種權力撕扯的氣氛。
權力是危險的迷藥。前幾日能同心協力,在埃德薩逼退基利杰·阿爾斯蘭的十字軍親王們,現在卻因為一個耶路撒冷國王之位開始互相猜疑了。在埃德薩宮廷里,充斥、交雜了隱晦的對權力的渴望和對失敗的恐慌之情。這十分詭譎,也十分危險。
戴姆伯特的使節靜靜地看著四個互不言語的貴族。
布爾夏德自然有了成為新國王的想法。
迪奧尼修斯希望在東方的土地上獲得自己的國度。
克勞迪婭也希望獲取更多的東西。
就連作為醫院騎士團團長的羅貝爾,也好似聽到了上帝對他說:“把耶路撒冷王國變成一個騎士團國吧?!边@樣的話語。
沉寂。
踱步。
思考。
心照不宣地對視。
余下的只有沉寂。
依然的沉寂過后,迪奧尼修斯用微小的聲音撕破了僵局。
“就這樣僵著……我認為不太好。不然……先不要匆匆選出新國王,幾位親王們一致對外,先穩定住南方的態勢如何?”
戴姆伯特的使者道:“如果諸位大人不準備當耶路撒冷國王的話,那么我家主人就準備接手王國的事務,履行耶路撒冷牧首的指責了?!?p> 羅伯特問:“戴姆伯特是準備把耶路撒冷王國變成他的教權國了?”
使者搖頭:“不能這樣說。牧首也是為了十字軍國家的穩定。”
“此話怎講?”羅伯特道。
“異教徒的入侵態勢肯定將要繼續,若是諸位親王不能很快決定國王人選,屆時,群龍無首的十字軍國家是否還能受上帝眷顧大獲全勝,就不好說了?!笔拐叽?。
“所以,看這個情況,牧首是故意挑這個時機來告訴我們卡爾殿下戰死的消息,然后讓我們在這里爾虞我詐沒法選出國王嗎?”布爾夏德有些不滿地問。
使者則苦笑,搖頭著說:“請大人不要這么有攻擊性,如果是這樣的話。大人可以成為耶路撒冷國王,牧首代表教宗絕對支持大人,并在戰爭結束后給大人加冕,絕不食言?!?p> 布爾夏德的臉動了一下,說:“此話當真?”但旋即,他又放小了聲音,“可惡……然而……”
羅貝爾連咳了幾下嗽。
使者掃視了四個人一眼,露出有些悲冷的表情,然而,這個使者的內心卻十分興奮。這種情況下,正是他能為戴姆伯特渾水摸魚的時機。
使者便說:“看來大人們都十分謙謹,不愿臨危受命擔任耶路撒冷國王一職呢。那么,我有個……”
“等等?!笨藙诘蠇I插斷使者的話,“我有個問題?!?p> “說吧,埃德薩女伯爵大人?!笔拐叩馈?p> “卡爾殿下的女兒呢?”克勞迪婭問。
“哦……”使者語速加快了,“這個……您也知道,女性不在耶路撒冷王位繼承人的考慮范圍,更何況耶路撒冷王國是個被異教徒環繞的國家,讓襁褓中的嬰兒成為國王肯定是不合時宜的選擇。”
“嗯……你說的對?!庇谑强藙诘蠇I又坐下了。
在使者的誘導下,四人又尷尬地討論了一會,剛開始是,大家在討論新國王的人選,后面又轉移到南方地區的戰事情況去了。自然,這沒有結果的。
親王們都有些煩躁起來,但此時仍沒有人放棄私欲,要無條件地讓一個可以說是自己的競爭者的人成為自己的領主,這個心坎還是過不去的。
使者竊喜起來,戴姆伯特交給他的任務快要達到了。
使者仍舊靜默觀察著親王們,終于,使者又準備開口說話了。
但始料未及的事是,克勞迪婭側過臉來,突然發問:“對了,牧首為什么就確定卡爾大人就死了?”
“怎么突然問這個?”使者不解道。
“剛剛伯爵和公爵談伊教徒入侵的情況,我也在注意聽了很久。雖然我知道我沒什么軍事經驗,但……”克勞迪婭有些猶豫地問。
“但是什么呢?”不知何時,布爾夏德、迪奧尼修斯和羅貝爾都不沉默了,他們對一向表現得不太像正經貴族的克勞迪婭做出這樣的發言十分意外。
“對了,先問個問題吧……卡爾殿下是在拉姆勒城外遭遇了伏擊全軍覆滅,力戰而死的吧?”克勞迪婭瞪著眼睛,問。
“啊……對!之后,拉姆勒城就淪陷了,讓和守城的圣殿騎士團也全部戰死,愿主在天堂賜他們福報!所以說現在耶路撒冷王國南方的局勢岌岌可危,我們應該……”使者汗涔涔地答。
“既然這樣,離前線有一段距離的耶路撒冷城中的牧首是怎么如此快的知道這么詳細的情報的呢?”克勞迪婭皺著眉頭,“按使者你的說法,卡爾殿下和他的軍隊可是無一生還的啊……”
“這……額……不是!”使者擺著手,“情報有誤差,當然是有的罷!圣墓守護者之死當然是戰役結束后,周圍駐守的十字軍上報到耶路撒冷的?!?p> “這情報很蠢,那個攻占拉姆勒的貴族要是既不在戰役結束后確認是否擊殺敵方將領,又放任附近據點的偵察隊進入已控制地區的話,我就不信邪了,卡爾殿下怎么會輸給這樣的人呢?”布爾夏德道。
那使者現在就差舌頭打轉了。
“他很可疑,也許是想要分離我們的異端,先把他關起來吧?!绷_貝爾說完話,對外面喊,“衛兵——”
門外的士兵把那使者押了下去,使者急得連續喊了幾次自己就是戴姆伯特派來的,但還是被抓走了。
望著使者被抓走,羅貝爾轉過頭來。
“看來,諸位,情況還需要討論一下了。不過,不再是討論選哪個人當國王了?!?

小咼丶
前兩天發布的時候忘了把后面修改的一段放上來,今天補上,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