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五圣山上便已經炊煙四起了。玲瓏走在山間的石板小路上,不遠處有一座庭院。玲瓏快步到了院門外,先敲了敲門,開門的正是白江身邊的一個小廝。
“小姐。”
“我爹呢?”
“老爺在屋里頭。”
玲瓏邁步跨過門檻,便見有一扇窗隱隱透出燭光。這么多年了,白江一早起來看書的習慣一直沒變。
“叩叩。”
“進來。”
玲瓏走到白江面前,白江抬眸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了下去,視線又落回書上。
“怎么?剛回來沒多久,就要走啊?”白江看見了玲瓏背上的包袱。
“爹,他們去京城,我就想順路去看看法華大師。”
白江沉吟了一下,嘆了口氣。“哎,管不住你了,去罷。”
“爹,您真舍得讓我去啊!”
“就算我真不讓你去,你就不去嗎?”
玲瓏笑了笑,正色道:“爹,孩兒就此拜別,保重身體。”
白江揮了揮手,繼續看書。玲瓏轉身撒丫子就往門外跑,邊跑邊喊道:“爹,我拿了罐您的明前龍井送給法華大師!”
白江一聽,頓時變了臉色,手里的書都不要了,急忙去追玲瓏。
“你給我回來!把茶留下。”
白江的心都在滴血,這是今年杭州那兒來的新茶。他也只才得了兩小罐,自己都舍不得喝,更別說白白送人了。
玲瓏跑的飛快,抄近路到了渡口,飛奔上了船。“阿叔,人齊了嗎?快開船。”
“不是,等等。這是你家,你上那兒去啊?”胡八殺站在甲板上,叉著腰對玲瓏道。
“阿叔,來不急了,快點!”玲瓏催著胡八殺。
“你不會是背著白老鬼偷跑出來的吧?這樣我還真不敢帶你走啊!我回來必須經過這,白老鬼還不得逮著我打。”
“我爹同意我走的。”
“那你急什么啊?”胡八殺就不明白了。
玲瓏回頭看了岸上一眼,遠處已經冒出了幾個人頭正向渡口這里趕來,“好阿叔,開了船我就告訴你。”
玲瓏瞧著船離岸邊越來越遠這才松了口氣。
“說說,你干了什么?”
“我就拿了我爹一個罐茶而已。”玲瓏一臉無辜的道。
“你爹就因為這個派人追你啊?”
“嗯。”
“嘖,你爹也忒小氣了,自己閨女拿罐茶怎么了,他要是這么對別人還說得過去,對親閨女還這樣。哎呦……沒想到他是這種人。”胡八殺一臉嫌棄,看了看岸上的人又漫不經心的對玲瓏道:“你拿了干嘛去?什么茶啊?”
“送人,明前龍井。”
“……”胡八殺反應過來后惡狠狠的道:“幸好你不是我閨女,否則我得抽你。怎么你們白家出了你這么個敗家玩意兒?!”
船在行駛了幾日之后,玲瓏到仁安鎮時已是下午了。這個離京城最近的小鎮城,倒是有幾分繁華模樣。船一靠岸,玲瓏背著包袱跟胡八來打了個招呼,快步下了船。
白衣公子一直著著玲瓏離開眸光沉沉,眼中隱隱有一種勢在必得。
胡人殺忙著招呼人卸貨,想起來還沒問玲瓏去那里,忙抬頭對著玲瓏的背影大喊道:“丫頭,你去哪兒啊?你還回不回五圣山啊?回的話阿叔送你。”
“不了,我要去玉溪山,阿叔你先回吧。”
“那你小心點啊!”
“知道了。”玲瓏沒回頭,背對著胡八殺揮了揮手,很快便被來來往往的人群淹沒。
白衣公子側過身,對一個貼身護衛低聲道了什么,護衛只是點了點頭,快步下了船。
仁安鎮近十幾年來規模逐漸擴大,市場也日益繁榮,因為此處是通往京城的必經之路地。玲瓏在鎮子上逛了小半個時辰才開始出鎮前往玉溪山。玉溪山位于京城與仁安鎮之間的一條官道附近,離仁安鎮更近,山腳下還有村莊。玲瓏到達玉溪山上的西霖寺時已經是傍晚了,玲瓏來的時時剛好見小沙彌關寺門,連忙攔了下來,說明了來由后,方才入寺。
玲瓏躺在床上,看著枕邊從窗外漏進來的白月光出了神。玲瓏將手放在月光下,可以清楚的看見多年來在手掌上結的繭子
回不去了...
第二日寺內的鐘聲響起時玲瓏已經醒了,這一醒便再也睡不著了,索性起身穿衣,點上了燈,捧著一本經書看著,和尚都要早課,這會兒是見不到法華大師的,得用完早膳之后。
“勞小師父通傳一聲,我來見法華大師。”玲瓏站在院門外,向小沙彌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小沙彌也回了個禮,轉身進了院內,不過片刻,那小沙彌回了來對玲瓏道:“女施主,師父請您進去。”
“多謝小師父。”
院子不大,看著很是古樸,天井的石磚間隙生了綠綠的青苔,天井的一角有一方石桌,兩三張石椅。抬頭可以看見屋后一片挺拔的翠竹與藍天相映,生機勃勃。
小沙彌將玲瓏引進屋內。玲瓏一眼就瞧見了坐在茶幾前得法華大師用竹木茶具泡著茶。
“女施主請坐。”法華抬頭看見玲瓏時略微有些驚訝,很快就恢復常態。法華年歲在五十左右,雙眼深邃,慈眉善目,身著一件褐色袈裟。
“大師,好久不見。”玲瓏坐在法華大師對面笑道。
“是啊!當年見施主時,施主也就八九歲的樣子。一眨眼,過得真快啊!”
“要多謝大師當年的救命之恩。”玲瓏將那罐明前龍井放在法華面前,“這罐茶,聊表心意,大師您可一定要收下啊!”
“呵呵!施主贈我以茶,老納也回之以茶罷。”說著,法華倒了一杯茶,放在玲瓏面前,“嘗嘗,老納自己閑時制的粗茶。”
玲瓏抿了一口茶,半餉才道:“甘冽芬芳,回味悠長。”
“施主是個懂茶之人。”
“僅僅一杯清茶,早已飽含世間百態。”
法華自己喝了一口茶,抬眸看著玲瓏問道“施主的病……好些了嗎?”
玲瓏意味深長的笑著,迎上法華大師目光。”早已痊愈。”
法華喝茶的動作一頓,“所以,施主此行不僅僅是來看老納那么簡單吧?”
“是。”玲瓏點頭,爽快承認。
“施主。聽老納一句,那水太深也太濁,誰會知道那水下有什么呢?你何必執著于此?”
“大師,您與我祖父是莫逆之交,您清楚,這潭水,我必須蹚。”
法華放下荼杯,“你祖父已故,人終逃不過一死,他們到頭來也不過如此。”
“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玲瓏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我為的不僅僅是祖父,更是為了我年少時的一諾。”
“……”
“大師,我這有封信,請您在我離開三日后寄出,可否?”
法華點了點頭接過信。
“告辭。”
“……小心。”
玲瓏向法華大師行了個禮,緩緩退出了屋子。
法華坐在那,又為自己斟上一杯清茶,卻等到茶涼透了也沒動,法華回過神來,透過門框去看天空,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他什么也做不了,有心無力,他只是一個和尚,僅此而已。
當年白江,在大雨之夜帶著玲瓏進了寺求法華為玲瓏看病,雖然在此之前在山腳下的村里請人來看過,但對方卻只懂一些皮毛。法華在看見玲瓏時心頭也是一驚,在為玲瓏治療過后,確保已無大礙之下,法華與白江徹夜長談,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聊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