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容塵沒有坐校車回去,他去熙熙攘攘的大原火車站買了一張站票,因為售票員錯誤地將晚上18點聽成了晚上8點,祁容塵無奈地在火車站廣場多耗了兩個小時。
火車站有各式各樣的人群,進站的,出站的,拉攏乘客去鐘點房休息的,中轉車站拉客的,賣藝的,乞討的。夕陽漸漸落下,祁容塵在等一個電話,他感受到莫大的羞辱,一種曾經只能自己做的事情,竟然可以被別人替代,又覺得自己像是受到威脅的雄獅,卻無比落魄。祁容塵看著車站廣場正對面寬闊又筆直的馬路亮起了燈,好像時光先生告訴他趕緊離開這座城市,勸這位青年趕緊回到自己的所屬地,以免打擾到這和諧城市的每一份空氣。
沒等到,離開了。
祁容塵來到餐車,他的毅力無法支撐自己站過去一個小時左右的火車車程,他點醬牛肉,花費了大約一百塊錢,拼命地吃掉,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著可樂,仿佛要用一種極不合理的消費方式為之前的感情畫上一個句號似的,不!是分號。因為一個飽嗝涌上咽喉,那種辣辣的壓迫感又讓他回想起和陳一晴補習班的故事。
一年前的一個周六的下午,那號稱為了二次高考搭建的“奧斯維辛集中營”竟然被柔美的夕陽鋪滿院墻。鋪滿柏油的奇葩院落像是孟德爾做豌豆實驗的小院,下學的鈴聲響起,積累了四周的假期終于要在當天下午兌現,幾乎所有人都從教室沖了出來,爭分奪秒去體味溫柔而自由的陽光。但祁容塵愿意被囚禁,陳一晴也愿意被囚禁,他倆前后桌的狀態一直持續,卻總是沒有向大家說明,也沒有向對方坦白,小心翼翼地欣賞對方的笑,把玩對方的教材和筆記,相互欣賞筆跡和字體。
“塵,外面天氣很棒,裴占龍他們都去打球去了,你不去?”陳一晴問到。
“不行,這里還有一道題,我剛想了一種方法,解玩再說。”祁容塵專心致志地解題。
每天下午,陳一晴都會在下學后十五分鐘左右離開教室,加上花在路上的時間,陳一晴會準點到二姑家里吃飯。
看著那并不高大也并不筆直的脊背,雙手支撐在課桌上計算著什么的祁容塵總會讓陳一晴呆呆地注視,可能總是帶給她賞心悅目的感覺,每每不經意地傻笑。
“塵,今天就別算了,你出去打打球,活動活動。”陳一晴從被撕破窗花的小口看向窗外。
“那你今天是不是還要按時回去吃飯?”祁容塵低著頭停筆問道。
“回呢!”陳一晴說。
祁容塵又埋頭開始做題,“你回去的話我就不出去了,我再多陪你一會兒。”
身后的陳一晴很長時間沒有講話,好像不愿意打擾前桌陽光熠熠的男孩思考。
“祁容塵!”陳一晴喊到。
因為在長久愿意以前后桌的身份相處后,陳一晴一直就以塵字相稱,祁容塵聽到被叫全名趕忙轉過身來,“怎么了?”
好像叫全程被兩人心照不宣地理解為大事發生似的,陳一晴再次發聲:“你轉回去!”以表示事情的機密性。
祁容塵老老實實地轉了過去,陳一晴從自己的衣兜里掏了什么東西,攥成拳頭狀,從兩個課桌下的空隙伸了前去,接著說:“不許轉過來,不許轉過來!”
“好!我不轉。”祁容塵說。
陳一晴用小拳頭戳了戳祁容塵的后背,說:“你把手伸出來,我給你個好東西。”
祁容塵慢慢地將左手向后夠,像是在藍色介質中的水母,沒有方向。突然,祁容塵抓住了陳一晴的左手,像一只狼毒蛛遇到強勁的對手,想盡早發起下一波攻勢一樣,迅速伸了回去。陳一晴的左手更像是做足了功課的眼鏡王蛇一般,果斷出擊,再次迅速捕獲散發熱源的毒蛛。
“既然牽過了,就不要放手了吧。”陳一晴提高了音量。
祁容塵突然掙脫開陳一晴的手,陳一晴的笑容漸入彌留之際,祁容塵主動轉身,用右手再次牽住陳一晴的左手。直勾勾地看著陳一晴,只有鼻翼在微微顫動。
“要不,你說點什么吧?”即便是班里沒什么人,被人這么拉著,又直勾勾地看著,陳一晴著實有些害羞。
“別說話,我也喜歡你!”祁容塵無線接近用左手去捂陳一晴的嘴巴。
“我要回去了。”陳一晴心想:“明明沒有說喜歡,卻被對方加了個也字,自己被別人看穿了,可能早就看穿了。”她起身趕緊離開。
陳一晴剛走出教室,祁容塵就追了出去,當著補習班室外活動同學的面,直接牽住陳一晴的手,說:“我送你回去。”
陳一晴臉漲得通紅,像是被挾持的人質,低著頭,只跟著犯罪分子的腳步,緊湊向前。
“先生!您好!還需要繼續用餐嗎?我幫你打掃一下。”餐車的工作人員又開始變相地趕人,打斷了祁容塵的回憶。
“那你來收拾一下。”祁容塵聽到手機鈴響,趕忙掏手機,他特別希望是陳一晴打來的電話,哪怕就她學校發生的事情做一些解釋,兩個人快速吵個架,趕緊進入下一次戀愛升級或者是持續的周期中,翻出來一看,是自己好久沒有聯系過的媽媽打來的,愧疚地接起電話:“媽,有事嗎?”
“媽沒事,你去大學就剛辦號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這不想問問你是不是課程特別多啊。”
“媽,是啊,我們最近很忙,今天還被生產系的老師帶去外地看實驗動物基地,現在正在回學校的火車。”因為持續的火車車輪與鐵軌的碰撞聲音,也許是因為不愿意說太多的原因,祁容塵編造了一個謊言。
“那行了,你回去注意安全,早點睡奧,到了給媽發個消息,奧?”
“知道了,媽。”祁容塵掛了電話。
沒多久火車到達重山站,祁容塵分別在出站等公交時候,洗漱前和睡覺前共三次看過所有陳一晴的通訊方式和動態,陳一晴沒有傳來任何消息,也沒有通過任何形式點評當天發生的事情。但在陳一晴教室里發生的事情著實讓祁容塵生氣,他感覺沒得到相應的尊重,又覺得一晴該向他好好解釋,然后,第一次獲得了無聲的回應,祁容塵心亂如麻,感覺被某種浪潮推動著自己去做決定。那種無聲的回應讓他第一次認識到,愛情有點像制作一種快銷食品,需要認真做,具有保質期,而且會被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