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棵參天的桂花樹謝了又開,翠綠油亮的葉子濃密的遮住了一方天地,滿樹金黃細小的花兒,似一粒粒橙黃的小米粒,微風拂過,濃郁的花香夾雜著細細的桂花紛紛揚揚的飄灑滿地,真是應了那句八月桂花香滿地。
夏氏拿著鐵鍬站在一側好笑的看著伊南薰小心翼翼地把手邊一小壇桂花釀放入坑里,胖嫩小手毫無章法的劃拉著土堆嚴嚴實實的將它埋了起來,末了還不放心的壓了壓。伊南薰拍了拍沾在手上的薄土,看著已被鋪平的地面,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以手撐膝,緩緩站起了嬌小的身子,剛待抬手,夏氏見狀搖了搖頭,忙上前替她捋了沾在額間的碎發,拿著帕子順手拂掉了粘在裙角的細碎小花。伊南薰乖乖的站在那任由夏氏清理,不知疲累的小嘴嘟嘟囔囔著再過幾年埋的酒便能繞著樹轉一圈了,不能總做桂花釀,也該有些別的云云。夏氏聞言但笑不語,從旁邊石桌上早就備好的銅盆子里絞了帕子替她凈了手臉,后山瀅溪里的的水清涼甘冽,在陽光的照耀下早就已經曬得暖烘烘的,并不覺扎手。
空氣中到處彌漫的桂花甜膩香氣,引得回廊下懸著的那半大的蜂巢里的蜜蜂嗡嗡直叫。夏末午后的陽光宛如破碎的水晶般透過茂盛的枝葉洋洋灑灑的落了下來,不需多,只一點,便耀的人睜不開眼,望了望樹下早已落滿花瓣的秋千,明媚的小臉閃過一絲寞然。
“薰兒”聽到呼喚,伊南薰臉上露出一絲欣喜,回首望去,不遠處的青炙面帶寵溺的淺笑靜靜的站在那里,一身青色衣衫在陣陣山風的吹拂下發出獵獵的聲響,墨發上纏著的束帶張狂的在陽光下肆意飄揚,‘青袍美少年,黃綬一神仙’許久不見,伊南薰的腦子里蹦出的便是這句話。興奮的喊了一聲青炙,人如小鹿般噌的撲進了他伸出雙臂的懷里。青炙大手一撈,瞬間將小小的人抱起,他抬頭瞇著眼仰視了半晌,伸手擰了擰她肉鼓鼓的小臉,笑道“胖了不少,再吃下去,我該抱不動你了。”
伊南薰圓圓的小臉一皺,像極了一只餡料飽滿的肉包子。“哼,許久未見,青炙倒是黑了不少,再黑些,天落夜了我該看不見你了。”
“你呀,這張嘴永遠這般厲害,吃不得一點虧,以后誰娶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青炙刮了刮伊南薰秀氣的小鼻子,無奈道,伊南薰撇了撇嘴,并沒有搭話。
青炙走到石桌前,將她放到鋪著軟墊的涼椅上,夏氏見他們有話要講,便端著盆子退下了。青炙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低頭一看,金黃清澈的茶湯中不含一絲雜質,湊近細聞,一股濃厚的桂花香氣撲鼻而來,抿了一口,太過甜膩,皺了皺眉,若桑白在,必定是及其喜歡的。
“你倒也不膩,見天的看著,聞著,吃著,還喝著。”青炙掃了一眼盤子里整齊碼放的一塊塊潔白如玉的桂花糕,嗤道“都快成桂花了。”
伊南薰白了青炙一眼,伸手自糖白玉盤里拈起一塊吃了一口,濃郁的桂花香包裹著細密的米香混著油香在口中慢慢的溢開,油潤酥滑,甜中有咸,軟糯帶涼,回味中帶著淡淡茶香。“你懂什么,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這桂花呀外在看著雖不打眼,但是香味卻是張揚至極。潤物細無聲,放在這里也算適用。”
“果然夏氏將你教的很好,如今說話都是這般文鄒鄒的調調,看來我不在這半年,你過的很是肆意灑脫呀。”青炙捏了一粒玫瑰葡萄,丟到嘴里,甜中帶的酸澀如同他的內心一般。
“那是自然,夏婆婆年紀雖大,但文采斐然,如若去參加科考,中個解元也是沒問題的。只怕就算是岳麓書院的學生也不如她。”說起夏氏,伊南薰小小的臉蛋浮上滿滿的自豪,儼然已將夏氏當成了自己人。
“喲,瞧瞧這得意的小臉,當初是誰嫌棄宗主眼光不好,挑了個儼乎其然,不茍言笑的老太婆來著。”青炙托著臉,一臉正經道。
伊南薰啐了一口,“那還不是因之前有秦氏那個惡婆子的前車之鑒,終歸是將我嚇到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不懂嘛!”
“之前確實思慮不周,起初我們并不知那個女人竟有如此蛇蝎心腸,讓你受委屈了。”
“算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本姑娘天生麗質,自然不能與你一般計較,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你了。”
“是是,姑娘天人之姿,如同九天仙女下凡,心胸怎會如小人般狹窄,如此,仙姑,小生這廂有禮了。”
“仙姑???我這般年輕,你喊我仙姑!”伊南薰嗓門瞬間拔高了幾個調。
“仙人之姿的姑娘,不是仙姑難道叫仙娘?”青炙一臉正經的看著伊南薰,嘴角緊抿。
“之前看著你是個老實的,沒想到原來竟是個道貌岸然的。小時候大部分呆在山上,倒也看不出什么,及冠之后,下山日子久了,倒越發的不正經了。我現在越來越懷疑,宗主帶你們下山是去哪里了。”伊南氣急,她真是分不清青炙這廝是故意的調侃她,還是就是腦子愚笨,不懂講話。等到瞥到青炙眼角閃過的一抹笑意時,伊南薰覺得青炙被帶壞了....
“哦?..那薰兒覺得我們去哪里了。”青炙勾起唇角,眼底閃過一絲狹促。
伊南薰被她盯的瞬間臉紅耳赤,不覺有些燥熱,垂眸掩住心底那絲異樣的情緒,拿起桌子上的蒲扇有些急躁的扇了起來。
“那自然是勾....哎呀,反正不是什么正經的好地方。”四五歲的小娃娃一臉忿懣的手里拿著比臉還大半頭的蒲葵扇子來回扇著,棕黃的葉子周圍包了一層窄窄的麻布,用細細的針腳縫緊,頭上扎著的兩大椎丱發隨著扇子的擺動輕輕飄蕩著。
眼前滑稽的景象令青炙不由的笑出聲“你這扇子,莫不是從火夫手里拿來的。都說八月秋高蟹正肥,薰兒這般著急火急火燎,現在可熟透了?想不到,風雅之人,所好之物都與旁人不同。”
伊南薰納悶低頭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蒲扇,在看青炙嘴角的勾起壞笑。螃蟹、熟透,他竟笑她是只煮熟的螃蟹。本就沒消下去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如同半山腰那顆歪脖子樹上結的熟透了的山柿子,鮮紅欲滴。
“你.....哎呀,不理你了”伊南薰氣惱,將扇子甩到青炙臉上后,氣哄哄的往房間走去,飄揚的裙擺,揚起地上一片桂花。
這人,怎么半年不見,竟這般會捉弄人了......

桃塢澀雨
連著兩天電腦碼字平板發想哭小黑屋還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