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直播前，顧少陽都習慣單獨呆一會。
當他走到走廊盡頭，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發現天已經黑了，外面飄著綿綿的冷雨。挪威的二月和BJ一樣寒冷，但白天很短，現在只是下午四點多。
他看了會雨，緩緩閉上眼睛，仿佛感覺到一股潮濕的陰冷穿過玻璃窗撲面而來。他知道這是一種錯覺，他現在所站的地方是挪威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這里離國際會議中心很近，電視臺在這里租了幾個房間以便世界氣候大會的直播所用。酒店設施豪華不失典雅，室內的溫度有如置身陽光明媚的五月。
不知怎么的，最近產生錯覺的時候很多。看書時、開車時、走路時，他都會突地聽到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腦中立馬浮現出一張面容，嘴角向上翹起，唇邊兩粒黃豆大的小酒窩昂然呈現，眼彎成兩道半月，頭微微歪著，嬌柔地笑著。他四下張望，最后總是淡淡地苦笑。
“少陽，”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下，他回過頭，是導播韓涵，也是他的好朋友。“威廉博士到了？”他問道。
威廉博士是《世界地理》的編輯，寫過多篇關于氣候變化方面的論文，在國際上影響很大，直播組動用了許多人脈才請到他來做今天的訪談。
韓涵搖搖頭，“剛和他助手通過電話，已在來的路上。少陽，我和你說件別的事。”他咂咂嘴，眉頭蹙著，似乎欲言又止。
顧少陽身上有一種特別篤定的沉穩氣質，不管在什么場合，都是從容不迫、氣定神閑，這是一個優秀的新聞主播所必須的，但他不確定在聽完他所說的事后，顧少陽清俊的臉上還能保持這份恬然。
“什么事？”顧少陽微笑著問，沒有露出一絲好奇之色。
韓涵躊躇了下，從上衣口袋里捏出一張紙條遞了過去，“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她在挪威。”
誰？顧少陽的疑問沒演變成語言，突地象有一道閃電掠過長空，大腦在一眨間空白之后，心沒有規則地狂跳不已。
他松松脖間的領帶，艱難地眨了下眼，“不可能，她在新西蘭。”
這個消息還是四年前的同學聚會中，她最好的朋友文雨向其他人抱怨時他聽到的。別人向文雨問起她怎么沒來？文雨象個怨婦似的嘆了口氣，說道：什么朋友呀，去了新西蘭也不吱一聲，就在QQ上遇到過一回，打了聲招呼，然后頭像就灰了。其他人說道：干嗎去新西蘭苦修，依她的條件，進省臺沒問題的。文雨撇撇嘴：人家要求高唄，她的夢想是進央視。眾人嘩地一下齊刷刷看向他，那時，他剛進央視，任新聞頻道的外景記者。
韓涵挑了挑眉，“去年從新西蘭過來的，在旅行社做導游，小佟春節期間帶了個太太團來挪威，就是她接待的。”
小佟是韓涵的妻子，是BJ環球旅行社的客服部經理，負責歐美這條線。
“導游？”顧少陽的心里有什么地方轟地一下崩塌了。
她的臉是圓嘟嘟的，她自我解嘲說象十五的滿月，上了電視，估計能占半個屏幕，這樣的主播哪家電視臺敢要？然后她又自信滿滿地說，她機靈而又聰慧，可以做一個象肥肥樣優秀的脫口秀主持人。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她剛滿十七歲，擠在播音主持系一群大學新新人中，象個看熱鬧的孩子。
韓涵聳聳肩，“我聽了也是吃了一驚。這是她的地址，訪談結束，你。。。。。。有空過去看看她。”
他把紙條塞進顧少陽的掌心里，感覺到他的指尖微微顫了一顫，他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顧少陽抬起頭，就這一會，臉上已平靜如水，“當然，我很好。”
電梯口，一行人魚貫地向攝影棚走來，韓涵說道：“哦，威廉先生來了，我們過去吧！凌辰這是第一次上直播，你要帶著她點。”
顧少陽點點頭，迎上前去和威廉先生握了握手，熟稔地用英文與他交流著直播時會提到的話題。威廉先生是電視常客，非常熟悉這些套路，輕松地沖顧少陽做了個OK的手勢。
顧少陽微笑頜首，一扭頭看到站在攝影棚外的凌辰，她抓著新聞提綱的手不住地在哆嗦。他淡淡一笑，“小凌，你只要按照提綱進行，節目中碰到串詞、連線、互動這些，都由我來。”凌辰是去年年底進的國際頻道，畢業于英國皇家伯里克大學，外形靚麗，專業過硬，家境又好，很受臺里器重。與她同時進來的，現在不是做編導，就是跑外景，而她一開始就上了播音臺。
“我怕我緊張時會念錯詞，這里面有許多專業術語。”凌辰精致的妝容下，一張俏臉僵僵的，笑都不會笑。
“今天的話題本身凝重而又沉悶，說錯了，正好調節氣氛。放心吧，有我呢！”
凌辰深呼吸，羞澀地瞄了下顧少陽，“夏主播的英語怎么會說得這樣嫻熟？我這個在英國呆了四年的人都自愧不如。”
顧少陽笑了笑，“我在三里屯的一家酒吧泡了三年，那里外國人多，語言環境比較好。”
凌辰瞪大美目，“哦，那你酒量一定很不錯嘍！”
“我在那里打工，并不是去喝酒。我的酒量很一般。”
凌辰怔住，顧少陽三十出頭，就成為國院頻道的一線主播，她自然以為他和她一樣家境非常不錯。
這個社會重實力，但想在年輕時創下一番成就，某些時候需要強大的背景支持。
“兩位準備好了嗎？”助導走過來幫兩人別好無線耳麥。
顧少陽點點頭，與凌辰一同走向攝影棚。韓涵等三人坐好，又看了看燈光，高聲說道：“那就來了，各機準備，五、四、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