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安小姐出聲問道,就連安慰性的問候都說的十分平靜。
威爾仍坐在那里大口喘息著,雖然已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但仍是有些驚魂未定。前世今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近死亡,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小命兒就像個雞仔一樣可以一捏就沒......
而且還很憋屈。真的是莫名其妙,感覺就自己什么都沒干,人在原地坐,鍋從天上來。倒不會因此而連帶著那位瑪琪娜同學一起怪罪,但那個叫做羅茲.霍爾的家伙明顯是個瑪琪娜的追求者,自己遭到對方這樣的威脅,以前的威爾名聲或者說人際關系并不好是一方面,那個羅茲自己對瑪琪娜那種近乎病態的畸形心理又是一方面,而瑪琪娜今天主動站起來好心的為自己充當向導則應該是導致羅茲如此行動的導火索,這又算是另一方面。
無妄之災?飛來橫禍?好像都不算,既然事情發生,自然是有原因的;罪有應得?似乎更不合適,自己從頭到尾都是被動對象,從來也沒自己要求過什么,最大的因素還是那個羅茲的.....嗯,大概是嫉妒心理?
怎么辦呢?要報復回去嗎?重點并不在有沒有能力報復回去上,而是報復回去值嗎?要不還是忍下來?當做無事發生?
忍字何解?心字頭上一把刀啊。
不行不行,俗話說得好,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自己這要是吞下了這口惡氣,不僅給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自己很好欺負的印象,以后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麻煩,而且自己心理恐怕也會一直因為今天這件事而留著塊不小的疤。
一朝被蛇咬,今后十年都得怕井繩,所以為了今后十年的舒適生活,他得咬回去!
“安小姐,”威爾恢復平靜的狀態,低聲道。
“嗯?”
“關于剛剛那個羅茲,還有那個金色的閃電鏈,能請你為我分析一下嗎?我如今對于魔法一無所知,只能請你幫忙了。”其實威爾還是有些心虛的,還是有些害怕安小姐會認為他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什么的。
“嗯,可以,這也是我僅能做的了。”安小姐淺聲道,“我也覺得剛剛那個人有些過分了......而且你大可不必因為我的看法而影響到自己的決定。”
“......謝謝你,你也看到了,我很討厭那種人,但我更討厭自己會漸漸變成自己厭惡的那副模樣。安小姐的存在讓我能不時的提醒自己,所以有安小姐和我在一起對我來說是十分幸運的事情。”
缺乏同理心會讓人逐漸變得狹隘,同理心需要自身長時間從別人的角度看待問題,而威爾的身體里住進了另一個女孩兒的精神或者說靈魂,等于是一種另類的強制性被動加持的‘同理心buff’,所以說出這種話還真的是確有其實。
“......請不要隨便說出這種會讓人產生誤解的話啊。”
“剛剛那個叫做羅茲的人是一位雷電系魔法師,如你所見,能使用雷電系魔法,剛剛那個是三階魔法‘閃電鏈’的變種,以減小威力為代價,同時也減少了魔力的消耗,而且提高了形態的可操控度。”
原來就叫做閃電鏈,魔法的命名還是很貼切的,減小的威力正好能讓人產生麻痹效果,產生的作用較小所以也適合剛剛用來對付自己的情況......
“對方的真正水準應該是上位高級魔法師,即上位的職階三。”
威爾前幾天苦作功課時也順便了解了一下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某些特別的‘設定’,比如像魔法師這種能夠掌握特別力量的各種職業,學術語叫做“職階”,顧名思義,即‘職業+階級’這樣的設定。
職業如魔法師、騎士、戰士、射手、神術師,這幾種主流職業,階級則一般分為八個層次,各個職業分別有不同的特別稱呼,但大部分職業的前三個階級都以初級、中級、高級來作為前綴,每一階層又分為上位與下位,層級嚴明,對照嚴謹。
“雷電系魔法師在魔法師群體中比較特殊,歸屬于能量釋放系,是稀有品種中的稀有品種,特點明顯,優勢是魔法威力很強,幾乎能劃分到最強的幾類魔法師里面;劣勢也同樣明顯,就是成長很慢,進階也很難,而且是典型的晚成型科系,四階之前很難發揮出與其名氣相匹配的威勢,而要能真正發揮出雷電魔法的威力,則還要等到晉升為五階的魔法導師,學習了雷槍以及能對四階學習到的閃電球進行優化后。”
“那豈不就是說他現在還是個弱雞?很好收拾?!”威爾覺得自己察覺到了其中關鍵。
“你知道怎么用魔法嗎?”安小姐平靜地反問道。
威爾頓時無言以對。
“就算你以前是個層次比他還要高的魔法師,現在的你只是個連咒文學都沒接觸過的普通人,沒有進行過精神力訓練,沒有長時間的練習來提高精神熟練度。按照你的形容,那個叫羅茲的是個‘菜雞’,而你則連盤菜都算不上,撐死了是那個裝著雞的菜盤子。”
好像說的有點道理......威爾現在確實等于是個鐵廢物,連咒語都不會念的魔法師還叫魔法師?
嗯,自己肯定是打不過的,但是自己打不過又不是別人都打不過,自己沒有實力,可以找個更厲害的來啊!
中世紀歐洲城邦沒什么固有軍事力量,那么當他們在戰爭期間怎么辦?當然是花錢雇傭兵團來代替自己進行戰爭。
“哼哼,我知道了,謝謝你,安小姐。”心里已經大致想好怎么做,就差去找個打手了。
之前瑪琪娜與自己說明過學院的管理制度,屬于十分寬松的制度,下午的學會活動只是自愿行為,雖然絕大部分人都會參與其中,但學院也并不會對此強制什么,而這之后就等于是放學了。
繼續在學院里待著也沒意義,所以威爾選擇早點離開。
在瑪茵的安排下,接送他的馬車早在下午大課結束后就已經回到了這邊等候,并且附帶日常標配的兩名騎士。
威爾并沒有急著上馬車,而是朝著那兩名騎士問道:“你們的身手怎么樣?厲不厲害?”
兩名騎士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少爺打得什么主意,卻又不好再像上次少爺失憶后那時一言不發,其中一人率先開口道:“我是米勒,是一名上位高級騎士,這一位是庫克,位階與我相同,至于實力,請您放心,之前一起訓練的騎士里我們兩個是身手最好的,不然也不會有資格站在您的身邊來保衛您。”
三階騎士?聽起來應該也就只是和那個羅茲同一個層次啊......
“那你們認識什么厲害點兒的人嗎?”
米勒和庫克兩人頓時又對視一眼,少爺是攤上什么事兒了嗎?還是說嫌棄他們位階有些低了?
“請問......您是覺得我們護衛在您身邊不安全嗎?”米勒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不不,我對你們沒有任何不滿意,請不要誤解。”威爾擺了擺手,解釋道:“遇到了點兒事,我需要一個能打的護衛配合我一下。嗯,就明天一天,怎么樣,有什么門道嗎?”
“少爺,我建議您將這件事報告給瑪茵女士......”
“不需要!”威爾當即回絕了這個選項,然后將身體前傾,以頗為親近的姿態低聲與兩人道“我也不瞞著,今天有個叫羅茲.霍爾的人來威脅我,本來這件事也沒什么,但他用上了魔法,還差點兒把我掐死......”
“那就更要報告了!”米勒高聲回道,在他看來這種大事更要讓在這里代替查爾斯大人主持大局的瑪茵女士知道了。
“你喊什么?小聲點兒行不?”威爾皺眉道,“不是,這事麻煩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報告給瑪茵也沒什么用,難道就為了我被威脅了就找到別人家里理論去?對了,那個羅茲有什么背景嗎?”
“......他是霍爾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少爺。”回答他的是另一位稍顯沉默冷靜的庫克。
“霍爾家族很厲害嗎?跟我......‘父親’相比呢?”
“如今的霍爾族長是塔蘭托伯爵,地位與查爾斯大人相近,但......事實上,查爾斯大人無論是實力還是地位都是要比那位塔蘭托伯爵更高的,請少爺您放心。”庫克輕描淡寫地說著這些頗有煽動性的話,一旁的米勒則瞪大了眼看著這位平時寡言少語的同僚,感覺自己似乎遭到了某種背叛。
身份不僅不底,而且雙方家族地位甚至很接近的樣子,看自己家那個樣子,想來對方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不僅要還以顏色,還要還的干凈利落絕對徹底?”
“雖然您說的不夠硬氣,不過......是的。”
“那就成了,看樣子你已經有提議了?”威爾挑了挑眉頭,這個庫克看起來淡定沉穩,說出的話卻總能給自己‘驚喜’。
“是的,我正好知道一個招打手的好地方。”說著庫克嘴角微微揚起笑意,“要去那里看一看嗎?少爺?”一旁的米勒則一把拉過庫克的重甲之外的罩袍,呵斥道:“你瘋了嗎?你怎么能教唆少爺去那種不安全的地方呢?”
“呵呵,有意思,走吧,就去你說的那個地方看看去。”
“少爺,你不能這么輕易的就出去亂跑啊,再說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說不準就會有居心叵測的歹人啊......誒,少爺,至少要通知一下瑪茵女士你的去向吧?”看著威爾并不理會自己,而是徑直示意車夫跟著庫克往南面的城區駛去,米勒頓時急忙忙喊道。
“那你回去和她知會一聲吧,確實應該這么做。走了走了,出發。”
米勒眉頭都擰在了一塊兒,頓時敲著自己的腦袋懊悔為什么沒在庫克說話的時候就攔住他......
馬車漸漸遠去,米勒原地哀嚎了一聲,還是選擇了往月歌莊園的方向趕去,希望在將消息報告給瑪茵女士之后,還能回來追上少爺。
......
斯托克學院所在地是漢克王國的首都,維斯特蘭北郊,離開學院或是月歌莊園往南,十二三里的距離就是市區,受益于首都周圍發達的交通網、良好的道路質量以及威爾乘坐的馬車與馬匹本身素質的優異,等到靠近邊緣市區也不過花了半個小時。
有以具裝騎士裝扮的庫克在前面開路,沿路的人都明智的選擇了早早的避讓,身在首都生活的人們自然也都有著頗為非凡的見識,有著庫克這樣具裝騎士護衛的人少說也是個中規中矩的沒有落魄的貴族,要是碰到講道理的有教養的貴族還好一點,有時碰到不講理的貴族甚至會蓄意和他們制造一些矛盾出來,沒有人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威爾一行在城中的速度也沒有慢多少,只幾分鐘就抵達了目的地。
這是一家酒館,外面懸掛著的牌子上寫著粗壯的‘酒鬼鼻子’幾個單詞,豎直排列,最下面還真的畫了一只酒槽鼻。
在庫克的引領下,威爾帶著些許好奇走進了這家酒館。
高低不一的喧嘩肆意在這片空間里交織,偶爾夾雜著幾聲或豪邁、或雞賊、或低沉的連貫笑聲,更多的是咕嚕咕嚕下肚的飲酒聲,以及四散的獨屬于糧食的清香,視線往那邊一靠,果然是個大號的木桶杯,杯沿與飲者嘴角都附著些許泡沫——這個世界原來也是有啤酒之類的麥釀酒啊。
帶著威爾往吧臺那里落座,庫克對還在吧臺另一端倒酒的一個左側臉有斜刀疤的中年男人喊道:“一杯熟麥酒!一杯卡洛漿酒!”
然后就側過頭和威爾低聲說道:“這里的老板以前是個名聲極響的雇傭兵,實力不算多強,卻經營的一手好人脈,做傭兵十三年間結識了不少有實力的商販與其他雇傭兵,這兩年才在威斯特蘭北城區這里開了這家酒館,招攬了不少手下,專門做些明面上暗地里的各色生意,通常也能向提出些他委托,或者直接在這里招攬也行,據說有不少高手都不時的來過這里混跡。”
威爾聽著聽著就嚼出了些味兒,難不成這個叫庫克的護衛騎士是個搞情報的?
刀疤臉兒很快將一大一小兩杯酒送了過來,笑著對他們打招呼道:“兩位是生面孔啊,不知道是哪里來的朋友?我是這兒的主事人,有什么需要的,隨時招呼啊,哈哈。”眼前的兩人一個正統騎士裝扮,一個身著北邊兒著名的魔法學院的制服,沒什么事兒怎么會往他這邊跑,而且聚集在這邊的大多是各有所需各有所求的那么些人......
“早就對這家酒館和老板你聞名已久了,我們需要找一個‘打手’,不知道老板有什么推薦的呢?”
“打手?”老板心里頓時翻起疑惑,一個擁有正統騎士護衛的學院魔法師,需要什么打手?
“要什么樣的水準呢?或者你可以說出你的需求,我會幫你篩選出一些合適的人選的。”
“呵呵,”庫克笑了笑,指著自己說:“我是一名上位高級騎士,但我家少爺看不上。”
老板眉頭微微上揚了些許,一個上位高級騎士還不夠格?那就是四階起步的意思了?然后他側過臉微微大量了一遍酒館,確認了還留在這兒的他知曉的一眾好手們,心里大抵擬定了幾個名字。
“我這里正好有幾個最近空閑的傭兵,都是四階往上的好手,”
“要最好的那個,”老板話還沒說完,威爾就放下那杯他覺得味道不咋地的果酒,直勾勾的說道,“最好是能碾壓其他人的那種,你明白嗎?”
老板腦袋微微后仰,吸了口氣,緩緩道:“了解了。”然后朝著旁邊某個看不清臉的路人小弟說道:“去請羅貝爾來一趟吧臺。”
“羅貝爾是一位下位五階的狂狼戰士,單論力量與速度甚至比上位五階的騎士還要高,他應該能滿足你的要求了。”
“哦?那最好不過了,我很期待。”
“相信不會讓你失望的。”
很快那位羅貝爾就來到吧臺這邊,威爾視線移過去的時候眼皮都跳了兩跳,那個叫羅貝爾的什么野狼戰士目測得有兩米二高,身材大約只能用所謂的‘虎背狼腰’來形容了吧,背后還有一條長長的辮子,全身套著閃爍著異色光澤的皮甲,行走間仿佛都帶著風,確實光是看到就很有‘威勢’。
“你就是雇主?準備雇我做什么?多少錢?多長時間?”羅貝爾悶頭悶腦的問道,渾厚的聲腔讓威爾更加確信這個人確實像是有點東西的那種好手,想來應該不會輸給那個羅茲,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失手拍死他?
“喂,我說,這位小哥,”慵懶纖細的聲線從羅貝爾背后的吧臺另一端響起。
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都集中到了那里,就連很多剛剛還在喝高了一樣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都抬起了頭,想要看看是哪一個有膽色的這么明目張膽的打斷羅貝爾。
“請我喝一杯冰霜玫瑰,我就給你雇我的機會,怎么樣?”從沉睡姿態蘇醒的倩影緩緩抬起頭,黑色的頭發順著肩頭與手臂披落,泛著紅暈的側臉上滿是一種迷離的神情,正好通過吧臺的長桌,仿佛還沉迷在酒精迷醉里的雙眼緩緩看向威爾。
一旁的羅貝爾從剛開始時摸了摸腦袋,到現在明白了怎么回事兒之后頓時有些惱火,正想要沖著那個醉酒的女人說什么,卻聽威爾說:“等等。”
倒不是威爾看出來了什么,而是安小姐在自己的腦海中對他說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雖然不知道安小姐看出了什么,但威爾愿意相信她,至少她比什么都不了解的自己要強得多。
“一杯冰霜玫瑰,給那位小姐。”威爾笑著說道。
“少爺,冰霜玫瑰可是這兒的壓箱貨,一杯一枚金幣。”庫克淺聲提醒道。
“那我們帶了一金幣嗎?”威爾反問道。
庫克立即閉嘴,掏出平日里為威爾保管的小金庫,取出一枚付給了老板。一杯湛藍雪白之中透出一簇嫣紅的調制酒很快被送到了那個難分少女還是少婦的漂亮姑娘面前。
對方端起酒杯淺淺抹了一口,威爾這時開口問道:“你很厲害嗎?”
慵懶的目光掃過威爾,紅潤的唇角流露出笑意,然后又將目光撤回,垂著醺紅的眉眼,狹長的睫毛分外矚目,她淡淡說道:“比他強一點點吧,一點點,嗯。”
“哼哼哈哈,看來你是喝多了沒地方耍酒瘋,”羅貝爾憨笑出聲,用他那并不發達的表達能力努力闡述著,“你這么羸弱的......”他還想繼續說什么,但心頭莫名一陣悸動,又讓他把剩下的話縮了回去。
威爾心臟猛烈的波動了一下,在他的面前,那名醉醺醺的女人翹著筆直的腿,背靠著吧臺,左手端著那杯冰霜玫瑰淺淺慢飲,滿頭黑發從些許滯留半空的狀態又轉瞬落下,右手則剛好扣住腰間的劍,入鞘的聲音清晰的傳入耳中,微微低著頭,仿佛剛剛只是換了一個姿勢。
然后在酒館里所有人的目光下,那個叫羅貝爾的莽漢失去了他的辮子,沒有人看見那個女人到底是什么時候動了的,但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發生了什么。
“我叫埃莉西斯,是一名騎士。還有,謝謝你的酒。”她朝著威爾這邊湊近了些,歪著頭,靠近了他的臉龐,酒香味彌漫到鼻尖,抬起高腳酒杯向著威爾示意,低語一般說道。